后来0129和江铭稍微收拾了一下，一起回去基地。

已经有一些东西在悄悄变得不一样了，0129出神地看着地面，不知不觉从并肩前行的状态变成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地跟随。

江铭停下了脚步，微微偏头看向他，颇不自然地说：“一起走吧。”

他已经把情绪收拾好了，暂时也还没有提起刚刚那一片混乱，眼睛却直直盯着0129，并不尖锐，有一种含蓄的期盼的亮光。

0129被他看得莫名有些讪讪，心里百转千回的，不知怎得也没有主动提起话茬，只是快走两步又回到并排。

气氛正卡在一个临界点上，进一步他和小朋友之间的关系就能被完全推翻——和人类成为，或许是朋友——这要在之前0129根本不敢想。

但他现在反而没有恐惧或者担忧，回想起刚才的莽撞举动也根本没有后悔。占据了他的心情的，只有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平静。

他仰起头看向小朋友的侧脸。刚刚经历了连续苦战，江铭的样子不能再说是体面，额角横贯了尚未愈合的伤口，汗渍泥土和血痕糊得乱七八糟，垂着眼睛看路，看上去乖乖的。

0129觉得他漂亮。是那种精致瓷器的漂亮，每一次你都觉得它应该要碎掉了，为它提心吊胆，但最后总能化险为夷。这种感觉汇到心中又变成了冒着泡泡的快乐，任何一个人刚刚保护了一个脆弱的艺术品或者什么可怜的小动物以后都会有这种得意心情。

行走间0129的身体无意碰到了江铭的脚踝，把对方惊得趔趄了一下，人类皮肤柔软的触感也让0129稍微愣怔。

小朋友的脚踝很纤细，摸起来竟然也如丝绸。

江铭又飞快地撇了他一眼，0129感觉小朋友耳朵好像红了。

看着那一段红艳艳的小耳朵尖，他倏忽想起那段记忆中小朋友的样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江铭应该是不知道所有人工智能都有自我意识这回事的，还以为曾经陪伴他的那个“哥哥”有多么不同。

因此江铭捉住他一个违规AI，便将他认作了旧日相识。

0129几乎有些为他遗憾，甚至希望要是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就好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由衷地愿小朋友心想事成。

只可惜他十有八九不是。

无形的氛围围绕在他们身边，好像两个人都有一点点尴尬又有一点期许，依靠沉默不语来维持这点微妙的平衡。

不一会儿他们回到营火旁，江铭看看0129，动动嘴唇又抿住了，最终选择转身去火堆那边点起火照例做饭吃。

0129趴在一旁，看他从储物箱里取出食材，认认真真拿小匕首剃除骨架。锅里冒出来的整齐在氤氲，他垂下来的额发挡住眼睛形成一片柔和的阴影，让0129非常有送给他一个发圈的冲动。

江铭拿出来的仍然是两人份食材，好好用匕首分成两块。

“今天还要继续给我做饭吗？”0129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话好像是水从高出往下流淌似的自然而然钻出来了，好像也不由0129的个人意志所转移。

江铭立刻抬起头，弯起眼眸笑了笑，他们之间有什么隔膜悄无声息地碎裂了。

“你终于承认啦。”他小声说，看上去有点高兴，“你……你是谁？”

该解释违规的行为了，0129毫不意外，却有些语塞。他完全明白小朋友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但很抱歉他给不了。

“我在副本里相遇之前也曾经见过你一面。或许你还记得？就是老提醒你当心劫财劫色的那一个，你还曾经把任务匕首送给我。”0129忍不住笑，弄得江铭也颇不好意思地缩缩手。

“嗯……”江铭说，“果然是你。”

他说完半截话放在这里也不继续动作，只是隔着炊烟望向0129，眼神里分明有希冀，写满了呼之欲出的“还有呢”。

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眼神中说出拒绝或者否定的话的。现在天色将晚，灿烂的夕阳压下来，好像每一束光每一朵云都有了重量，在盯着0129和他说“你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