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之中,小女孩儿笑得开怀,只是脸上并没有那两个梨涡,稚嫩的眉眼之间,已经多了那份隐隐的英气。
“娘,你瞧我绣的,好不好看?”她举着个荷包递在妇人面前。
妇人接了过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同旁边的仆妇道:
“咱们练丫头呀,多少年还是只绣这一个图案呢。”
说得人都笑了起来。
顾绮看着那些凑趣的丫鬟婆子,都是看不清面容的,笑得带着讨好与谄媚。
小女孩儿红了脸,钻在妇人怀中,撒娇说道:“不说以前,就说今天这个嘛,我绣得可好了。”
妇人含笑轻轻拍着她:“果然精致了很多,便是个蠢物,几年一日地只绣这一个图案,精血也炼成了,更何况我的练儿,本就是天下最聪明的孩子。”
女孩儿开心极了,抱着妇人的脖子,仰头对着她的眼睛,虽是笑着说话,态度却很是郑重:“因为这个是送给娘的,所以才绣得这么好了,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顾绮终于在迷雾中看清的妇人的模样。
亦终于看清了在小女孩这句话之后,妇人恍惚的神色,似是闪过有一瞬间的感动与不忍。
只是这感动与不忍没有持续很久,外面就有人高声道:
“大小姐来了。”
妇人的神色微动,多少情绪瞬间敛起,抿着唇笑了出来,慈和地抬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低声道:“我的心肝儿呀。”
女孩儿笑得更开心,放开妇人跑了出去,拉着上官绮的手叫姐姐。
多么温情的一幕。
顾绮却知道,妇人那一瞬间的不忍,已经变成了最坚定的心智。
她的心肝儿,并不是她抱着的人。
“他们,对你好吗?”有个声音在她的身后问道,熟悉还压抑着难过。
“自是很好的,你这书生,问的话怎么都这么怪呢?”
“好便好我的父母待我也很好。”
“噗,傻书生。”
他们,待我真的很好的。
只是到了死前那瞬间,我才知道这好,不过是个幻影。
莫氏也好,林昭也好,不过是残存在身体之中的幻觉。
因为在死之前,我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他们待我很好”。
我告诉自己,是鸳儿要杀我,而不是他们。
因此,才有了这些幻像。
顾绮猜不透那个少女在死之前,究竟知道了什么,才会将幻觉纠结成了如此的不甘,才会让如此的不甘在看见莫氏的时候,忽得苏醒。
幻象中那个抱着她,抚摸她,叫她练丫头的人与眼前的华服妇人,渐渐合二为一了。
依旧是记忆里那好看的梨涡,寡淡却温柔的眉眼,只是如今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审视。
那句“母亲,为什么?”就在顾绮唇边,需要她耗尽几乎所有的力气,才将这句话忍了下去。
这不是顾绮想问的话。
死而复生一年有余,直至今天是顾绮第一次切实感到,她的身体并不属于她。
那点儿残存的记忆,那些不甘心,在她见到莫氏的一瞬间,都化成了上官练的影子,想要重新成为这具身体的主宰。
而重新控制这具身体的人,不过只想问她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