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衣衫,谢苗儿摸了摸自己辘辘的肚肠,道:“都好。”
都好香啊,她好想都尝尝。
于是两人干脆就近找了个小摊随意坐下,要了两碗年糕汤,又从推车路过的小贩那买了两只裹笋丝木耳的食饼筒。
陆怀海吃起东西来几乎是囫囵吞下去的,他正是十七八长个儿的年纪,饿了能连吃三碗饭,这点早饭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早早吃完了无事可做,百无聊赖的,只好观察谢苗儿吃东西。
谢苗儿的吃相就要秀气许多,她舀一勺年糕,安静地嚼啊嚼,腮帮子几乎都不会鼓起来,嚼完了再咬一口食饼筒。如此循环往复,陆怀海估摸着,她面前的年糕汤应该刚刚好能配完这只食饼筒。
就像一只刻板的松鼠,非常有规律地磕着瓜子和松仁。
谢苗儿当然瞧见了他在看自己,可是食不言,不方便问。待到她终于吃完,拿帕子抹过嘴,才终于问他:“小少爷,你一直看我作甚?”
陆怀海闲闲地拿指节敲击着桌面,“谢苗,你吃得好慢。”
谢苗儿不觉得,她说:“是你吃得太快了。”
听到他们争论谁快谁慢,小摊的老板娘都笑了。
老板娘说:“你们小夫妻还真挺有意思的,一看就是成婚不久吧?”
谢苗儿还想解释什么,一旁的陆怀海已经摸出了银子,搁在桌面上:“差不多。不用找了。”
年糕汤不过几个钱,老板娘眉开眼笑地收起了银钱,打蛇随棍上,眼看两人都起身要走了,还招着手朝他们的背影道:
“祝二位百年好合,日后常来呀!”
宅院府邸里的仆妇丫鬟,都是稳重的人,这还是谢苗儿第一次见到如此热情的市井妇人,她颇有些招架不住,脸已经是微热了。
她问陆怀海:“为什么不和她解释呀?”
陆怀海本想说为什么要解释,难道那老板娘有哪里说得不对?
这话没说出口,在他肚子里绕了一圈,最后他说:“解释起来麻烦。”
谢苗儿“哦”了一声。
确实,毕竟要和不知情的路人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挺麻烦的,不如算了。
陆怀海又问:“你可还记得你家布坊该往哪走?”
昨夜里,谢苗儿已经把模糊的记忆理清了,她忙不迭点头,道:“我记得,是在西城。”陆家在东城,其实离得有点远。
陆怀海便道:“我们去叫辆马车。”
谢苗儿跟在他身后,刚走到附近的车马行,还没迈进店门,她忽然听得后面有人在唤她。
“苗儿!”
陆怀海几乎和她同时转了身。
是一个清秀的妇人,谢苗儿略略思索,回想起来了她的身份。
于是她提了提裙摆,朝她笑着走过去:“文二姐!”
文家是谢家住巷中的乡邻,文英在家中行二,比谢苗儿虚长几岁。上回谢苗儿给在乡下的继母捎钱,便是她帮忙接了再送了过去。
骤然见到谢苗儿,文英上下打量了这个邻家的小妹妹一眼,见她头发高高挽起,已经是成熟的打扮了,心下很是感慨。
文英道:“你还……”
她原本想问谢苗儿可还好,可是她想起了这个小妹妹的去处,又见她身后那个高个儿少年渐渐走近,猜到了他是谁,便把这句话收了回去。
好与不好,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文英改口道:“方才我路过,几乎都要不敢认你了,果然到了体面人家里,也沾染了人家的气派。”
她的话算不得假,刚刚她确实差点没敢认她,不过此时当着陆怀海的面说,也是存着讨好的意味。
张端那厮不过有个百户娘舅,就已经能把小民逼成了那样,何况陆家这样真正的官宦人家?
嫁到他家做妾,文英很是替谢苗儿惶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文英的话被陆怀海仔仔细细地听了进去。
她说,她几乎要认不出来谢苗儿来。
陆怀海不觉得谢苗儿在这月余里有什么天大的变化,以至于熟人都不敢相认,因为他见谢苗儿的第一面,和今日晨起见到她的感受并无分别。
他没有将自己的感受和怪力乱神之事联系到一起,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对。
陆怀海暂且想不明白,只能把文英的话当成是纯粹的讨好。
谢苗儿不知他内心想了许多,她模仿着从前原身说话的口气,道:“我瞧二姐,也比从前要俊俏了。”
文英小时候有些男孩子气,办家家酒总是扮演爹的角色。
文英哑然失笑,她见后面的陆怀海神色微妙,以为他不喜自己的妾室和自己多接触,便没有再寒暄,而是压低了声音,直接和谢苗儿说起事来:“你知道吗,昨日夜里,那叫张端的混球,死了!”
谢苗儿知道这个人,她原还想着以后找法子,将这个坏人绳之以法,替谢爹报仇。
而他,居然就已经死了?
谢苗儿下意识回头,去瞧陆怀海的神情。
他的脸色冷峻,瞳孔中讶色闪过。
想到了昨晚他交给自己的契书,谢苗儿心念一动,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