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渐渐放缓了呼吸,也睡着了。
——
翌日,晨。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醒来的。
男人的衣服形制简单些,陆怀海很快便起了身,还不忘拿起镜衣,在镜前转了两圈,看看自己的衣着有没有那里不得体。
今日外面下了点小雨,有风。
细微的风吹不动人,但是却悄悄吹起了床帐的一边。
床上的谢苗儿正在穿上衣,为了方便,把缎子似的长发拨到了右肩前头,她低下头,正在系腰间的系带。
还未整理好的衣领松弛,白莹莹的左肩正好映在了镜中。
像是掬撒人间的一捧月,莹润得几乎不真实。
陆怀海起初还未反应过来镜中那抹白是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翘起的床帐早已垂下,作乱的风也钻走了。
让他几乎疑心是自己出了幻觉。
他深呼几吸,重新盖好镜衣,几乎是恶狠狠地把窗扇关合后,才转身出去。
谢苗儿没在意他的动静,穿好衣裳起身后,叫来月窗替她梳头。
月窗问她:“姨娘,你今日怎么也起这么早?”
“早么?”谢苗儿摸着自己的鬓边,说:“他不也起来了。”
院子里,剑刃破空的声音如约而至,谢苗儿竖着耳朵听着,颇有些感慨。
后人皆道陆将军天赋异禀,却不知他的横空出世背后,藏着日复一日的苦修。
谢苗儿说:“梳得牢靠些。”
不要和她昨日自己梳得那般,走两步便歪歪斜斜。
月窗便笑,“放心吧姨娘,奴婢底下几个妹妹,都是奴婢给她们梳的头。”
谢苗儿放心了,看她的十指在自己的发间穿梭,挽了个挑心髻。
她很满意,照了好一会儿镜子。
这就是邕朝女子常梳的发式吗?谢苗儿照了好一会儿镜子,颇有些不可置信之感。
欣赏够了,她才走出了卧房。
陆怀海正在扎马步。
他下盘极稳,就像青松深深扎入了大地。
他分心问她:“起这么早做什么?”
谢苗儿笑笑,道:“昨天本该拜谢老夫人,可是去晚了,今日就起得早了些。”
她是陆老夫人捞回来的,陆怀海知道,他站起身,点点头,说道:“你同我一起去。”
谢苗儿微讶。
陆怀海看起来连袒护他的母亲都不甚亲昵,她还以为他和家中亲人的关系都不太好。
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陆怀海说:“祖母待我很好,在延绥的时候,她还没有生病。”
谢苗儿忽然能猜到,这位陆老夫人为什么得了疯病。
长平九年,陆老夫人的长子陆胜文,亡;
长平十七年,陆老夫人的次子陆定峰,亡;陆老夫人的丈夫陆振谋重伤。
长平二十年,沉疴难返的陆振谋亡故。
越是能想明白,谢苗儿越是觉得心口闷得慌。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绞了许久袖口的布料,沉默良久,道:“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并肩而行。
陆怀海的神情淡淡的,看起来不悲也不喜。
他的表情与往日无异,可是谢苗儿就是觉得,他在难过。
她轻轻拽了拽陆怀海的袖子,和他说话:“小少爷,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我怕我会冒犯到老人家。”
陆怀海低头,她马上便松了手。
她在哄他?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陆怀海多看了谢苗儿一眼。
她今天梳了一个高髻,才堪堪与他的肩平齐,眉毛细细描过,就像仕女图里的美人。
陆怀海心里没有多少伤心,他说:“不会,她会喜欢你的。”
小辈很难评判长辈。
不过陆家上下都知道,陆老夫人还未生病时,其实是个跳脱的性子,不服老也没有老夫人的架子。
她最喜欢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哪怕病了也是如此,否则那日也不会在街上接过烫手山芋,救下谢苗儿了。
陆怀海人高腿长,谢苗儿三步才能赶上他两步,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未觉,跟着他走的谢苗儿已经快要喘大气了。
还好陆家不算大,两人很快就到了正院。
见陆怀海和老夫人纳的那个妾一起前来,老夫人身边的墨晴睁圆了眼睛。
真是稀奇事,才两日,他们就出双入对了?
不过墨晴伺候陆老夫人多年,是个沉稳的性子。
她朝两人道:“小少爷,姨娘,里面稍等。老夫人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