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蛮人已经死了,”眼看四周的森林渐渐暗淡,戴维不禁催促,“咱们掉头吧。”
“死人对你举起工具了吗?”腊斯克.特纳爵士带着轻浅的笑意问。
戴维并未中激将之计,年过半百的他称得是个老人,这辈子看过太多王公贵族来来去去。“死人死了就是死了。”他说,“咱们何必追查死人。”
“你确定他们真死了?”腊斯克.特纳轻声问,“如何证明?”
“比尔瞧见了,”戴维道:“我相信他。”
比尔料到他们早晚会将自己卷入这场无异议的争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妈说过,死人没戏可唱。”他插嘴道。
“比尔,我奶奶也说过这话,”腊斯克.特纳回答,“千万别信你在女人怀里听到的东西,即便人死了,也能让我们了解很多东西。”他的余音在暮气沉沉的森林里回荡,似乎吵闹了些。
“回去的路长着呢,”戴维指出,“少不了要走八九天,况且迷雾那么大。”
腊斯克.特纳爵士意兴阑珊地扫视天际。“每天这时候不都如此?戴维,你该不会怕黑吧?”
比尔看见戴维紧抿的嘴唇,以及他厚重黑斗篷下强行遏制的怒火。戴维当了四十多年守夜人,这种资历可不是让人拿来寻开心的。
但戴维不仅是愤怒,在他受伤的自尊底下,比尔隐约觉察到某种潜藏的危机,一种类似畏惧的紧张。比尔深有同感。他戎守长城不过四年,当初首次越墙北进,所有的传说故事突然都涌心头,把他吓得四肢发软,事后想起难免莞尔。如今他已是拥有百余次巡逻经验的老手,眼前这片南方人称为鬼影森林的广袤黑荒,他早已无所畏惧。
然而今晚是个例外,迥异往昔,四方暗幕中有种莫名可状、使他汗毛直竖的惊悚。他们轻骑北出长城,中途转向西北,随即又向北,十几天来昼夜加急、不断推进,紧咬一队土匪的踪迹。环境日益恶化,今日已降到谷底。阴森北风吹得树影幢幢,宛如活物,比尔整天都觉得自己受到一种冰冷且对他敌视的无知物种的监视,戴维也感觉出了。此刻比尔只想调转码头,没命似的逃回长城。但这却是万万不能在长官面前说出的念头。
尤其是这样的长官。
腊斯克.特纳爵士出生贵族世家,在人丁兴旺的家族排行最末。他是个模样姣好的青年,一对蓝灰色眸子,举止优雅,瘦骨嶙峋。他骑在那匹健壮的黑色战马,比骑着矮小犁马的比尔和戴维要高出许多。他穿着鹿皮黑色长筒靴,黑色羊毛裤,戴着黑熊皮手套,黑色羊毛衫外套硬皮甲,又罩了一件闪闪发光的黑色环甲。腊斯克.特纳爵士宣誓成为守夜人尚不满半年,但他绝非空手而来,最起码行头一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