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妆背着小布包,很开心的模样,她乖乖仰着小脸儿,看着林岱岫,“林、林哥哥,你欢喜我吗?”
林岱岫倚着冷松,掀起眼皮子懒懒看着她,哄她:“林哥哥自然欢喜你。”
“那、那......”她有些害羞,原地迈着小步子转了一圈,背对着林岱岫,“林哥哥,你是云州最有出息的读书人了,我问你,你不许哄我,也不许骗我。”
林岱岫觉得这小孩儿怪傻的。
他委实算不上是云州最有出息的读书人,他的同年大多在京师平步青云,或是为官一方,也就这个小祖宗,谁也瞧不见,只一心觉得她的林哥哥是云州最厉害的读书人。
遑论庄宿那老儿,云州为官的那几个见着他也都要叹气,同他推心置腹说些勉励的话,要么斥他恃才傲物、自私自利,要么怜他不容于官场,怀才不遇。
这小玩意儿倒是,傻的让人高兴。
林岱岫轻笑着,“自然不哄你,往往想问什么?”
“你、你觉得漂亮哥哥欢喜我吗?”小姑娘背对着他,耳尖红红,紧紧捏着小布包。
林岱岫逗她:“若是不欢喜你,你该如何?”
秦晚妆眼眶泛红,又抽抽嗒嗒,“那、那我也没法子。我也只好再努力些,做个让人欢喜的好孩子......”
林岱岫俯身帮她抹干眼泪,哑然失笑:“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爱哭的小姑娘,你的漂亮哥哥自然是欢喜你的。”
“当、当真吗?”小姑娘的眼睛湿漉漉的。
林岱岫揉揉她的头发,“自然。”
小姑娘这才高兴起来,别别扭扭地转过来,“我、我才不爱哭呢,都怪你,总是骗我。”
林岱岫又笑。
霞蔚云蒸,日和风暖,正是人间好时候。
*
徐敬山怔怔站在廊下,罩着青衣,眼上还覆着透白绸带,他有些畏光,一般都是昼伏夜出,今日突然来了兴致,才会进锦屏楼瞧上一眼。
没想到竟然见到了皇兄。
有些事说来实在古怪,在他没见到皇兄之前,章林一边说楼顶那位是个顽劣无耻、地位卑贱的贩夫皂隶。一边对自己极尽谄媚,阿谀奉承。
徐敬山笑笑。
章林死了可真不亏,眼睛瞎成这样怎么看都活不长久。
他想起五年前。
天上下着纷纷扬扬的雪,他在御花园里塑雪狮,那时正拿着铃铛往上放,有公公传话说,太子殿下有请。
他是个晦气的人。他的母亲是个地位卑下的宫女,在他出生时就被赐死,他身边伺候的嬷嬷也一个一个接连死去,众人都说他身上背了诅咒,钦天监也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没有人愿意养着他,都怕沾上晦气。于是这十几年,他活得像个野生的孩子,人尽可欺。
没什么要紧的,天底下有人活得好,就必然有人活得不好,这是很正常的道理。
他就这样慢慢长大,累了就去东宫里宿一会儿,太子皇兄不嫌弃他,还会给他添几件衣裳,帮他敲打他宫里的太监,或者在他有疾时亲自给他煎药。
清雅端方,君子如玉。这几个字明明白白就是为太子皇兄造的。
太子殿下出身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性子也生得良善,众人都道他是上天赐予济朝的明珠。他也果然如众人期待里那样活着,温和纯善,圭璋特达。
但是那天,残梅映雪。
太子披着氅衣,长发用玉笄简单挽起,嗓音有些清肃,“孤要离开一趟,少则两三载,多则数十载。你若不愿意在宫里待着,便去找太后罢。”
他的嗓音总是干干净净的,像终年不化的积雪。
次日,他消失得不明不白。
他抛弃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边尊荣,抛弃了为他鞠躬尽瘁的臣子,甚至抛弃了悉心教养他的君父。
徐敬山不明白。
太子殿下生而尊贵,然而,他现在却没了从前端方清雅的君子模样,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没什么人气儿。
他像是终日活在阴影里,很久没见过阳光一样。
门从里面推开。
徐敬山俯身拱手:“皇兄。”
鹤声冷淡地看他一眼,“去找人,把屋子里的早膳端出来热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