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罢,我可懂事哩。
秦湫眉眼舒展开,被这祖宗折磨得没法子,嗓音温凉如粹玉:“待会儿进了湘王府,你乖巧些,记得听稻玉的话。”
嘱咐完秦晚妆,秦湫又道:“稻玉,你仔细看顾着她。”
稻玉是个清绰的美人儿,笑起来温温柔柔,跟水里的莲花仙一样,她穿着碧蓝色袄裙,腰间却系着弯刀。
她躬身福礼道:“谨遵东家吩咐。”
湘王府三小姐新得了株金茶花,特意办了场赏花宴,她与秦晚妆算得上是书院同窗,故而帖子也送到了秦府来。
湘王一脉身负重案,遭今上厌弃,被贬云州,此时正处于落魄的谷底,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爵位,靠着朝廷那点俸禄和官商的接济才勉强维持体面。那一家也不是什么襟怀广阔的良善性子,私下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事不知道干了多少。
秦湫私心不愿意让秦晚妆与他们接触,但抵不住这祖宗爱热闹,帖子递到手里,答应得比谁都快,鬼撵一样。
湘王府是个中规中矩的官家宅邸,虽然简单,色彩却比秦府鲜艳不少,朱门黛瓦,斗拱青碧,穿过侧门,又路过两三个小园子,堪堪见着个草木丛生的院落。
正中央是片参差错落的假山群,顺着潺潺湲湲的流水,精致的瓷盘顺着水流飘下来,上面盛着不少瓜果点心,回廊下摆着长长的案几,中间由竹编垂帘隔开。
秦晚妆来得晚,院子里已然站了不少人,姑娘们簇拥着一个妆容精巧、衣着光鲜的少女,莹白的指尖触上发间晃荡的点翠步摇,她站在假山前,笑意盈盈。
秦晚妆病弱,不常去书院,故而认不得她,扬着小脸看稻玉。
“那便是湘王府三小姐,江婉儿。”稻玉柔声道。
她早已适应了自家小姐脑袋空空的现状,并且乐在其中。
被这只乖巧可爱的小奶猫儿全身心依赖的感觉十分良好,为了得到照顾小奶猫儿的任务,她甚至跟商行里的人约过不少架,东家身边跟着的西桥都不及她武艺好。
湘王府不比秦府,多得是银碳可以烧,这时院落里已经找不到炭火的影子,显得有些清寒,秦晚妆受不住凉,轻轻咳嗽两声,稻玉忙为她紧了紧氅衣。
秦晚妆抬脚想往院落里跨,正欲去同江婉儿问好,耳边却想起略显低沉的少年音:“晚妆。”
秦晚妆侧身,对上江曲荆沉郁的目光。
少年人瞧着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灰衣绉纱,长发用银白锦带绑起来,他面如冠玉,眉峰如远山横斜,身姿挺拔。
这人秦晚妆知道。
他是湘王世子江曲荆,是连林哥哥都交口称赞过的少年英才。
前些日子,她被阿兄禁足在家的时候,这人为她悄悄买过许多零嘴,秦晚妆很满意,断定他是个好人。
她的态度也好起来,乖乖欠身福礼:“江世子。”
他们并肩走进院子里。
江曲荆勾起唇角,闲谈道:“最近在书院没见着你。”
秦晚妆轻轻啊了一声,解释:“我近来在家中养病。”
江曲荆这时皱起眉,语带忧色:“落下课业该如何是好?晚妆如此聪慧,若是耽搁学业未免可惜,你若是不嫌弃......”
秦晚妆耳尖一动,心里的小花儿乍然开放。
有人说她聪慧哩。
她的态度愈发好起来,小酒窝盛着春日的阳光,小姑娘明媚又漂亮:“多谢世子担心,林哥哥每日会来秦府授课。”
林岱岫,黎春七年进士,连中三元。此人风流蕴藉,满腹珠玑,今上观其诗作,盛赞其有“陆海潘江”之才。
此人为官三年后,守孝回乡,当起了云观书院的教书先生,云观书院自此成了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来此求学者如过江之鲫。
“课后去秦府教她诗文”的话被堵在嘴里,江曲荆脸色有些难看,很快又恢复成温温润润的君子模样,含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二哥哥。”清脆娇媚的少女音。
江婉儿提着襦裙小跑过来,在江曲荆面前定住,挤在两人之间,亲昵地挽住江曲荆的胳膊,撒娇道:“你怎么才来,孟姐姐都等你许久了。”
秦晚妆被挤到一边,不明所以,眼前出现青衣少女的身影。
孟渺渺穿得朴素,乌黑的长发用木簪简简单单挽起来,衣袂顺着风掀起微微的弧度,像三月田间的绿浪,她面上始终带着柔柔的笑意,站在江婉儿身后,此时耳尖带着点红晕。
孟渺渺是书院读书最刻苦的姑娘。
数九寒天,秦晚妆缩在炭火边听林岱岫讲经听得昏昏欲睡,一激灵,透过木窗却看见孟渺渺坐在台阶上,雪落了满身,她的手里还捧着竹简细细注记。
秦晚妆肃然起敬,乖巧问好道:“江三小姐,孟姐姐。”
江婉儿对着她冷哼一声,瞪她一眼。
孟渺渺却很欢欣,走过来牵住她的手,看着她瓷白的小脸道:“晚妆怎么来了?冷不冷,这时节你该待在屋里好好养病才是,病情若是重了该如何是好。”
被漂亮姐姐牵手,秦晚妆有些羞赧,小声道:“孟姐姐,我无碍的。”
这时候有小厮进来,对着江曲荆躬身行礼道:“世子爷,王爷有请。”
江曲荆指的离开,对着孟渺渺轻轻颔首。
孟渺渺柔笑,拉着秦晚妆入席,眉眼间却稍显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