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一颠一颠,方解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个软乎乎的小篮里,身上还盖着一条厚厚东西,用爪子拎起来放到眼前。
——可以吃的鸟身上不能吃的部分。
——丢掉。
似乎是听到了马车里的声音,余之萤转身要去掀帘子,结果和冲出来的小家伙撞了个满怀,腰险些断掉。
“你果真敦实……”
方解茫然地正想问什么意思,突然发现这人穿了件很厚的衣服。那张脸藏在白色毛领中显得既脆弱,又明艳。
前两日余之萤将灵力全部给了出去,二月天的风吹在身上竟也感觉冷,于是他一边新奇一边翻了件大氅穿上。
拢拢领子,余之萤示意小家伙下来。方解跃下马车,乍然看到了外面世界。
他们正在一条长长的路上,到处都是人,每个人都在笑着说话。他们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竿,下面挂了个发光物件。
余之萤在僻静处停了车,放眼望去长街之上千千万万花灯如树,星星点点的光从四面八方汇聚。风吹,风落,如流光溢彩,甚是美丽。
指着那高高挂起的龙灯,他道:“那是灯笼。”
闻言方解又多看了两眼,鼻子嗅嗅,然后奇怪地察觉这里没有灵气,而且那些走来走去的人很弱。
余之萤自是明白他的困惑,于是道:“此地为望月郡,与我们修真界不同,住在这里的凡人无法引气入体,生老病死不过弹指一瞬。”
当年灵力风暴来得突然,无数修真者一夕间灰飞烟灭,更不提下界凡人。即便后来有了遮天大阵,恶劣的环境依旧使他们水深火热。后来各大派出弟子相助,日子才算好了一点。
大约是来的路上受了凉,余之萤嗓子有点痒:“今日是他们的元宵佳节,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你可愿意陪我凑个热闹?”
街上起了新光景,挑着担往来的货郎高声吆喝,一阵阵,此起彼伏。方解本想立刻应下,可先是被这声音吸引,马上又被一股清甜的味道勾住,于是盯着那个货郎伸长脖子。
里面装的是什么?
身随心动,他立刻贴到人脚边,仰起脑袋狠狠地点了点。
余之萤笑道:“凡人很少见到灵兽,你换个样子再跟我走吧。”
想来那日喝醉了应当是没有仔细瞧的,不然也不至于把人看成了冰洲。
所以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虽说只是萍水相逢,今日谢过对方后就要别过,但这会儿他竟难得产生了些期待。
余之萤这个人心里想些有的没的时总习惯玩玩裁春,那根金色的细链子夹在白皙修长的指缝里一会儿长,一会儿短。方解看得目不转睛,然后下意识开始想坠着的几个花朵会藏在哪两根手指中间?
半天没见反应,余之萤又看了眼地上,意外捕捉到那双蓝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挣扎。
他问:“怎么了?”
不知怎么方解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日被金链子捆着上树的画面,想到对方滚烫的指尖抚摸过身上每一处,然后对方又是怎么轻轻靠在自己肩上。
余之萤的呼吸很热,心跳很慢……
“怎、怎么换个样子?”他垂下脑袋,鬼使神差就冒了一句话。
余之萤一顿:“你那日不就做得很好?”
街上的灯很多,光很亮,方解看着自己清晰的影子含含糊糊:“没有。”
收回裁春余之萤挑眉,哑着嗓子慢慢就轻笑了一声,忽然有些遗憾:“那看来今日我只能一人逛这灯会了,真是冷清啊。”
说着他便转了身。
似是没想到这人又把自己给丢掉了,方解下意识就要去追。可大片大片的人群簇拥着高跷队拥了过来,眨眼就将他们隔在两处。
望月郡明明很小,凡人明明很弱,可当置身于人潮之中时方解却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那样渺渺。
他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便伤及无辜,好半天只能甩着脑袋四处张望,等着那个人回头。
然而并没有。
方解升起一阵惶恐与后悔,于是突然使劲地奔跑起来,在偌大的盛景中挣开满世界喧嚣逆流而上。他焦急地掠过一张张脸,那么多人穿白色衣服,可谁都不是余之萤。
“新岁新象,福来福往——”
“感恩仙人,恭祝得道——”
不知何时粗糙的调子唱了起来,赤膊的老汉举着木勺一下挥上花棚,滚烫铁水触到紧密交错的柳枝四处飞溅。
欻,欻,铁花如流星飒飒。
几星炽热朝方解飞了过来,他忘记躲开,眨眼便要被其烧到柔软皮毛,千钧一发之际感觉到一阵轻柔拂过眼睛,瞬间朦胧了眼前的火树银花。
“你这样的傻小子也是万年难得一见了。”余之萤无奈地蹲下来,眼中含着一汪笑盈盈,“我的法衣有市无价,方才却替你挡火,想好怎么赔了吗?”
耳朵里的声音全部消失,只剩下了这一个。方解望着他掏出把东西,默默往前一递。
瞧着满满的鲛人泪余之萤笑出了声,嗓子里那点痒被无限放大,他捂着心口一手抱起了方解。
这方动静引得周围人看过来,瞬间响起阵阵惊叹声,一时不知该夸珠子晶莹剔透还是小狼矫健俊美。然而两者都不抵中间那位雪发如白瀑,倾城再倾国。
众人不自觉地退开一步,余之萤微微点头表示歉意与致谢,然后带着淡淡笑意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任由四周红了脸。
凑到方解耳边,他小声道:“快藏好,说不定等下这些人回神就要来抢宝贝了,我可不会帮你。”
方解赶紧拉开眼前的衣襟,把鲛人泪一股脑塞了进去。
突然被袭了个措手不及,余之萤一把捉住那只捣乱的爪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