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指着突然落在马车前的人道:“这不知从哪儿来的疯子,将我们的道拦了,差点撞上!”
景翊抬头往他指的方向一看,那里立着一位翩翩少年郎,模样生的虽好,但却面色苍白,发丝凌乱,衣衫更是不整,双袖撩到胳臂处,用根绳子系着拴在肩上,料子也是皱巴巴的,像个做工的匠人,看上去很是落魄狼狈。
出于礼节,景翊还是问上了一句,“敢问阁下在此拦车,意欲何为?”
路翩翩忆起出宗门前师姐对他说的话,眼神落到景翊身上,他身着锦衣,头发用玉冠束着一丝不苟,鞋上用金线绣着纹样,上面干净的一尘不染,容貌仪态皆是不俗。
反观眼下的他自己,听到师妹要走的消息,他连御剑都忘了,一路跑下山,鞋面上都染了脏泥。
路翩翩不自觉的把脚往身后藏了藏,“长明……师妹,可在马车上?”
他话音方落,景翊背后便露出那张熟悉的美人脸来,“翩翩师兄?”
听见师妹的声音,路翩翩急乱的心神这才稍安几分,“是我,师妹。”
桓长明从马车上下来,车离地面有些距离,加上因为昨夜的雨山路湿滑,路翩翩怕师妹摔了,快步上前想要扶去一把。师妹身边的锦衣男子却快他一步,将师妹扶了下来,“长明,当心。”
桓长明向他感激一笑,“多谢你。”
路翩翩伸出去的那只手便显得格外突兀,他把手收了回来,背在了背后。
桓长明走到他面前,与他平视道:“翩翩师兄,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路翩翩道:“我才知晓,你要走。”
“走的匆忙,未及告别,翩翩师兄莫要怪我。”
路翩翩在来的路上,心中揣满了许多问题要问师妹,为何突然就要走?
既然要走,为何不告知他?
为何她要走的消息,还要他从师姐嘴里才能得知?
若他不能赶来,她是不是就当真要不告而别了?
路翩翩想了许多问题要问师妹,可真正见到师妹后,看到师妹身边多了个关切她的人之后,他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些问题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摊在手心里,递向桓长明,“你身子弱,纵你往后不入仙途,将墨霜玉制成的东西常戴在身上,也会好些。”
桓长明垂眸往他手心里一瞧,是对耳坠,水滴的模样,虽然小巧玲珑,但边缘工艺却有些粗糙。
路翩翩拿耳坠的手指克制不住的往回缩了缩,“我第一次做,做的不好。你若不愿收,不必强求的。”
桓长明眸中情绪微动,在路翩翩将手缩回去之前,从他掌心里取过那对耳坠,“师兄为我费心了。”
路翩翩一直紧着的心才松了几分,“这是我答应过为你做的,不能食言。”
桓长明看清路翩翩眼下的青黑色,掌心里的耳坠尚有余温。
“师妹,还有你的病,我还尚未来得及找寻救治之法,你往后……”
“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桓长明面上的笑淡了下来,“但人各有命,师兄已救了我一命,于我来说便是恩同再造。师兄若还要为我的病殚精竭虑,只怕我用这条命来还,也偿还不了师兄了。”
听上去他是将路翩翩对他的恩情比赞的有如山海,但路翩翩并不傻,他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是在和路翩翩划清界限。
路翩翩望着师妹无言片刻,再度开口:“那日在河洞中,换做任何一人我都会救,你不必挂怀。”
桓长明回望着他轻笑,“师兄仁善,心怀天下,我知晓。”
话到此处,他二人似乎已无话可说,
路翩翩却忽的问道:“你若同他回去,会过的比从前好吗?”
桓长明唇角的笑意一滞,路翩翩追问他,“会吗?”
路翩翩迫切的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桓长明忽然上前,环抱住对方,感受到怀里人的僵硬,他轻拍了拍对方的背,唇抵在对方耳畔,柔声道:“仙君,这凡尘俗世的风雪太多,莫要脏污了你脚下的鞋。”
师妹生疏的唤回他们初次见,她唤他的称谓,说着路翩翩听不懂的话语。
在他愣神之际,师妹已然放开了他,对他莞尔,笑容明艳,“我会比从前过的好千倍万倍。”
路翩翩指掐掌心,答道:“那便好。”
景翊将桓长明重新搀扶进马车,对路翩翩拱手道:“多谢仙君对长明的照顾,山水有相逢,往后再见必当报答此恩。”
路翩翩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走吧。”师妹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马车在马夫的驾驶下越行越远,路翩翩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离开。
车内,景翊见着桓长明一直在手上把玩那对路翩翩送给他的耳坠,方才又见到桓长明主动抱了对方,便忍不住问道:“长明,你同方才那人,是什么关系?”
“并无关系。”桓长明不假思索。
景翊放下心,“你唤他仙君,他和桓钧天一样都是修仙之人?”
桓长明倏地握紧手里的耳坠,不再把玩,“他不过是个怜悯心颇多的蠢笨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