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蔚的主厨位置可不是从养母那里继承来的。上一辈子,从她拿得动刀开始,她就在湖春酒楼的后厨,从切菜小工一路做到颠勺主厨,她足足用了二十年的功夫,每一步的基本功都打得扎实牢靠。
尤其是刀工,她可是湖春酒楼最快的一把刀!
中华上下五千年,最早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厨师是个解牛的庖丁,可见刀工对于厨师的重要性。在厨艺界,更有刀工见真功的说法。刀工讲究快捷、巧妙、精准,要求运刀如飞、刀下生花、不差分毫。
正如向云蔚此刻切白菜。
她立在案板前微垂着头,神情悠然如若闲庭散步,但仔细一瞧又能看出她双肩下沉,上臂稳定,持刀游刃有余。她下刀极快,以至于在旁几乎只能看见残影,刀光如同雪光飞过,而刀光所到之处,一整颗白菜化作散雪,整整齐齐地落在案板上。
在场的村民不由得微微屏住呼吸,他们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从前看戏里的武生舞枪会这样,听村头张大娘唱曲会这样,但还从没有看人切菜的时候会屏住呼吸。
他们还不明白,有些人做菜也是一种艺术。
钟杏花起初还没有发现,她专心地对付手下的白菜。可明明是个没有生命的白菜,落到她手上不知道怎么就像个活了的泥鳅,在案板上滑来滑去,她按也按不牢,还险些切到自己的手。
好不容易切完一颗,她连忙甩甩酸麻的手腕,扭一扭僵硬的脖子。扭头一看,发现向云蔚身边那盆白菜都已经见底了,取而代之的是旁边一大盆切成的白菜片。
“怎、怎么可能!”
钟杏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向云蔚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切出这一盆菜来,根本没有任何耍花招的余地。这一小盆白菜山就是铁证,不由得她不信。
她睁大眼睛走过去,抓起一把白菜片细看,每一片都差不多大小,差不多长短,差不多厚薄。整齐均匀得像是用仙法切出来的,好像这颗白菜生来就是用这一块一块的白菜片组成的,到向云蔚手下,让她一指,就从整颗白菜化成了这堆一模一样的白菜片。
“杏花,我看你还是别比了。”
“就是,你看人家小妹切的,再瞅瞅你自己切的,歪七扭八的,还有一片抵两片的。”
“小妹是切的真漂亮啊,叫我看了都觉得这白菜炒起来要比其他的好吃。”
围观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钟杏花的脸在议论声中越涨越红,她明白这场比赛虽然还没结束,但输赢已定,是她输了。
“不比就不比,我才不稀罕什么做菜,又是火烧又是烟熏的,腌臜得很!一辈子窝在灶前烧火又没前途!”
说着,干脆把菜刀一扔,放弃了比赛。
她放狠话给自己找台阶,没料却误伤了在旁的叶大牛。他黑着脸哼了一声:“你个小女娃口气很大,看不上俺们做菜的,你有本事今后都别吃厨房。我们庙小又腌臜,供不起你这尊观音娘娘。”
“你!”钟杏花心中后悔,吃食堂能给家里省下不少口粮。但话已经说出去,她也不能打自己的脸,只好强撑着说:“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说完就跑出了食堂。
最后,钟杏花愤然奔出食堂的背影,宣告了向云蔚的胜利。
叶大牛拈起几片向云蔚切出的白菜,仔细打量。最后点头:“向小妹是吧,你是个有本事的,切得比我好。以前学过菜?”
向云蔚笑眯眯地点头:“跟我母亲学的。”
她是隔壁村来的,大家不清楚向小妹的家世,加上爱脑补的叶三花主动替她解释,大家自然地把她一身厨艺归结到向小妹早逝的母亲身上。
对此,向云蔚表示能蒙混过关就好。
叶大牛虽然之前以貌取人,光凭向云蔚面黄肌瘦的麻杆身材,断定她是个不会做菜的。但他也是个善于改过的人,见识过向云蔚的刀工以后,立刻就承认了她的帮厨身份,甚至还说:
“瞅你这刀工,说不定比我做菜还厉害,这以后也别说什么帮厨大厨的,这厨房咱爷俩一起干。”
在场的人见识了向云蔚的白菜,不由得畅想未来的食堂伙食,个个都满脸笑容。除了钟大,他明白把女儿安插进厨房的打算是彻底失败,一张脸比后厨的锅底还要黑。
在满食堂的欢声笑语里,钟大的心情和脸色一样越来越黑,几乎没办法再待下去。
就在钟大也要转身逃走的前一刻,他却被叫住了。
向云蔚当着众人的面,高声喊住他:“大伯别急着走,要说起公平公正,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掰扯掰扯。我家鸿羽的工作是咋回事,钟为民也该把工作还给他了吧?”
钟大瞪着眼,黑锅底一样的脸上青筋暴起。要不是在场这么多人,龚支书也在,他绝对要冲上去给这个女娃一脚。
“你说什么哩!什么鸿羽的工作,那会计现在是为民干。”
向云蔚不急不慢地说:“这会计的活可没写钟为民的名字,从前村里的帐就是鸿羽在做,是因为奶奶病了,他向村里请假,才让钟为民暂时顶替。现在鸿羽回来上工,按理该让他回原来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