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三全身一僵,“……奴才不明白。”
眸光深浅不一,朱颜半晌才听似淡淡道:“你只对我真心,但如果将来有一天中宫异主,你得以继续担任坤宁宫总管太监,你也会对新主表忠心,是吗?”
安德三神色有一晃的凝结,须臾语声似叹:“是,这是奴才的命。奴才必须忠心,却未必真心。”
朱颜眼中满是欣赏之意,露出真心笑容,“这话听着舒服得很,好过那些刻意讨好的千万倍。谢谢你对我表露真心。”在这个时代,一个身份卑贱的奴才能够这样与主子袒露心声,实在是难能可贵了。安德三,但愿他真的是个信得过的,这便算是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吧!
安德三止不住晃了晃神,呆呆道:“……皇后主子言重了。”
静默须臾。朱颜抱腿靠坐于明黄软垫上,声音渐渐变得悠远:“那钩吻花的事儿还是没有着落?”
安德三摇摇头,轻叹道:“奴才没用。”
朱颜懒懒道:“不是你没用,是狐狸尾巴隐藏得太深。你看看这次不也隐藏得挺好的?”
安德三皱眉,“主子认为那王佳氏……”
朱颜张开眼睛,眸光灰暗,“她和瓜尔佳氏一样,都只是无辜的代罪羔羊罢了。”
安德三道:“奴才亦有同感。只是……若说王佳氏的的确确与此事儿无关,却为何她送给主子的糕点中含有红花?既然茶水中已经做了手脚,这么做岂不是多此一举?王佳氏向来不受宠,也没得罪过哪位主子,按理儿说没理由嫁祸她呀!况且所有的糕点在呈上之前奴才都细细检查过了,虽说奴才不懂医,但红花的味道较刺鼻,奴才却什么也没闻见,如果奴才的鼻子没出错,那糕点之中确实是没有红花的。”
朱颜仔细将当日情景回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沉吟道:“平贵人把茶杯打翻了,茶水溅了一半在糕点上!”
安德三恍然大悟:“竟是这般!于是那原本什么也没有的糕点沾上了茶水里红花。唉,还真是赶巧了,王佳氏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头了。”
朱颜眼中掠过一丝同情,柔声道:“人各有命,她能保住一命算是不错的了。你打点一下,别让她的日子太难过。”
安德三低头,“嗻。怎么说她也算是为主子挡了一劫,奴才怎么着也得设法对她好些。主子的安危总是最紧要的,一日不揪出那歹毒贱妇奴才便一日不得安枕。您……打算如何查明此事?”
纤细的指尖在光滑冰冷的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朱颜只淡淡道:“圆月。”
安德三即刻眸子一亮:“奴才明白了。”
朱颜“嗯”了一声,朝窗外瞟了瞟,末了,冷冷道:“宫莲。”
安德三面无变色道:“皇后主子放心,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颜话未说出口,外间忽然传来小信子的声音:“禀皇后主子,方才梁公公那边传话来了,皇上……今儿晚将留宿坤宁宫。”
掩饰不住地,朱颜脸猛地一僵,半晌才涩涩说道:“……又要来?”
“知道了,你退下吧,”安德三朝外喊道,脸色顿时耷拉下来,压低声音对朱颜道:“皇后主子,您前前后后都拒绝好几次了,恕奴才心直口快,您当真就那么不待见皇上了么?这后宫的主子们将来只会有增无减,您就真的愿意把皇上推到别人那儿去?”
朱颜内心厌烦地哼唧了一声,面上努力转回平静,内心纠结一番,忽然狡黠一笑:“去把宫莲宫棠叫进来,你在门口守着,皇上来时大声通报一声儿,尽量别让他进来。”
安德三不解地看了朱颜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无奈道:“嗻,奴才这就去……”
须臾,待宫莲宫棠进门后,安德三把房门紧紧闭上,守在了门口,又差了小信子到坤宁宫宫门口等皇帝的驾临。
朱颜带笑看着神色不一的两人:“坐下说话。”
宫莲宫棠一听这话急急跪下,惊慌道:“奴才不敢!”
朱颜耸耸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花茶,皱眉。
宫莲忙起身欲接过茶盅,怯怯道:“茶冷了,奴才给您换一杯。”
朱颜避过宫莲的手,搁下茶杯,微笑:“不用。”
宫莲不敢正视朱颜,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咬唇应了声“是”便又倒走着回了原地跪着。
宫棠瞥了一眼宫莲,抬起头来直勾勾与朱颜对视,眼中清澈灵动,笑意盈然,“皇后主子,皇上这会子该是在来路上了,奴才们给您整理一下妆容可好?”
朱颜轻咳一声,语速平缓,“不用。”躲他都来不及还能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招他?他又没有不良嗜好。
宫棠一愣,转瞬又没心没肺笑呵呵道:“是。主子不管怎样儿都好看!”
朱颜静静无言,两眼不时往门外瞅去。宫棠碰了灰,也低头不敢说话了。一时之间,鸦默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