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四,星期五,天气阴。
9:22,唐司卿从刑部的漆黑走廊独身一人走出来,把一份文件夹在臂弯里,抽出胸前口袋里别着的手帕擦拭着镜片上被溅到的一滴血。
这是巴察颂的血。
他所知道的一切暗杀细节都随着身上碎掉的最后一根骨头吐露干净了,变成了两张薄薄的纸。
唐司卿把文件摔在办公桌上,跟坐在对面的熊承勋和克劳德说:“这次算是亏了,没抓到菲儿尼迪的小辫子,黑锅全让巴察颂这个废子背了。”
熊承勋抽出口供一目十行看完,转手递给克劳德。
“我一直知道局里有内鬼,就想我们会在异能研究所安插探子一样,但有这么个手眼通天的内鬼不能再拖着不管了。既能弄到三个死者‘皮囊’信息素的配方,又能把我们的调查进度透露给菲尔尼迪让他抽身这么快,能做到这些的人可不多。”熊承勋双指敲击着椅子扶手,杀意四起。
“另外,埃罗·乌利塔被拿走的应该是存有复制整合DNA技术的晶盘,什纳尔这个老混蛋要尽快帮我们想办法远程销毁数据,如果他还想带着它儿子的尸体回家安葬的话。不然被菲尔尼迪破解了,再活上两百年我死后也不能安心下地狱。不过至少它这边的赔偿不用履行了,它儿子胆敢违规把跟EMEE交换的技术项目偷偷泄露出去,它还得倒贴我们封口,算是一点收获吧,聊以慰藉。”
克劳德摘下眼镜,捏捏眉骨,他们一队人大老远跑来N市,结果功勋值都不够这次出勤的专员分的。
“阿耳戈斯,把调查到的小虫子名单列出来。”
“这是……”熊承勋看着镜片上显示的一大串名单愕然。
到底是唐司卿真这么厉害查出来的,还是异能研究所在N市安插虫子的密度这么高?这么多!
“总不好让两位白跑一趟,这次功勋值还算可观。菲尔尼迪敢在我们辖区杀人,我们自然也能杀回去。”唐司卿露出了个嗜血的笑容。
“没兴趣。”熊承勋扣着西装扣站起来,“你要是老得杀不动了趁早从位置上滚下来。”说着他已经走到门口拉开门,“嘭”的关上了。
唐司卿不关心这个本事不怎么样,脾气却很大的年轻人。他看向还在座的克劳德。
克劳德笑容可掬的说:“来到N市这么多天还没好好逛过呢,今晚应该出去散散心。”
“诸位绝对会不虚此行的。”唐司卿目送也起身的克劳德离开办公室。
而同一时间,完全不知道家里“有客来访”的余媛一家子正在去往老家的路上。
车厢里小声的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副驾上的妈妈已经睡着了,爸爸正专心驾驶着车子。余媛靠在车窗上,尽管玻璃不断轻震着她的额头,但她懒得也不想改变姿势。
窗外的景色很吸引她。
公路不远处就是连绵不断的山头,树木丰茂。早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如浮动的轻纱轻覆在少女般曲线优美的山峰上。公路边每经过一段距离都能看成片的甘蔗林、水稻田、果林,生机勃勃。配合着有点反差的暗沉天色,让不由自主地去融入这样矛盾杂糅的风景里,因为她的心情也是矛盾的。
未出门前,她期待路上的美好风景;上路后,又对终点有那么一丝丝的抵触。
其实她不太喜欢回老家,每次回去都会不太高兴的事情。
她的奶奶很偏宠小叔一家,每次她回去都感受不到一家人相聚的温情,反而总有一种被排斥的淡淡失落感。
小叔余子光作为爷爷奶奶的小儿子,从小就比作为长子的爸爸更受他们宠爱。
而且小叔又很有经商头脑,经营着一家颇具规模的进出口贸易公司,娶的婶婶慕容雪是海归,家世优渥,容貌出色。这样的家庭模板放在农村可以说是人人称羡了,这让奶奶在村里很有脸面。兼之婶婶八年前给奶奶生了个大胖孙子,又正好奶奶也不可免俗的,带了点那个年代的农村老人几乎都有的重男轻女思想,自然更对他们家另眼看待了。
以前爷爷还在的时候,对她和小堂弟都是一样疼爱的,奶奶当时的区别对待也不明显。但是后来他老人家不在了,奶奶对她和妈妈的不满就不再掩饰了。
妈妈纵然知道奶奶不亲近她们,但她是个很孝顺长辈的人,逢年过节他们回去,她总是拉着余媛忙上忙下,帮奶奶收拾屋子,帮一大家子倒腾饭菜,乡里乡亲都夸爸爸真是取了个好女人,只有奶奶对妈妈依旧不满。
余媛知道奶奶是嫌弃妈妈学历、工作处处都比不上婶婶。
更嫌弃,妈妈肚皮不争气,给她大儿子生的,是个女孩儿。
对于奶奶的不甚欢喜,余媛小时候也偷偷伤心过,余媛也伤心婶婶在妈妈面前,偶尔掩饰不住表现出来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她的小堂弟余灏瀚已经八岁了,上的还是昂贵双语私立小学呢,说实话,她觉得他没什么长进,还是个自私自利的熊孩子,对她和妈妈不是很友好。
反正余媛每回在老家总有一种她和妈妈被当了成地主家丫鬟的感觉……甚至奶奶还曾语气不阴不阳的跟爸爸说过:“女孩子教养得那么金贵干嘛?将来不也是便宜别人家。”
爸爸不虞,但总不好跟母亲顶嘴,爸爸也心疼她们受了不少委屈,所以爷爷不在以后,不是大节日,他们都不回老家过了。
爸爸对她的宠爱,可从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儿打过折扣的。
尽管余媛不乐意,路程还是在车厢的沉默和她的愁绪中越来越短。他们现在已经驶到了县城,出了县城再开半个小时就到老家小石村了。
奶奶见先到老家的是他们不是小叔一家,脸上的失望明显得伤人。不过他们也顾不上计较这个,已经十点半了,奶奶催促着,再不忙活起来,中午就来不及弄好饭菜去土地庙祭拜了,村里的人家基本上都快准备好祭品了。
妈妈赶紧进厨房烧上一大锅水,爸爸则从后车厢拿下刚才在县城买好的公鸡,去天井宰好放血,然后用烧好的热水烫一遍鸡,这样才好拔鸡毛。余媛跟在妈妈旁边,在厨房里打下手,她负责把青菜萝卜冬瓜什么都洗干净处理好,妈妈掌勺。奶奶自己蹲在客厅供桌前的地面上准备纸钱、香烛、供酒。
等整只鸡都煲熟起锅了,小叔一家才姗姗来迟。余媛他们在厨房里先是听到奶奶高兴的声音,知道是人来了,才一齐来到门口迎接小叔。
爸爸和小叔亲热的说着话,虽然家中妯娌婆媳间有点罅隙,但是爸爸和小叔从小的关系却是一直十分亲密。
余媛和妈妈帮着婶婶把东西从那辆路虎的后车厢搬下来,奶奶只管拉着余灏瀚各种嘘寒问暖。
从表面看,一切很和睦。
因为不仅余媛,无论是妈妈、婶婶、奶奶都明悟,他们是一个家族,无论内里有什么不愉快,作为家族的成员,都应当为它的团结和睦做出努力,这样的族人在外人看来,才称得上合格。
小叔一家陪着奶奶说话啥也不做,余媛一家自己赶紧赶慢终于在1点前整好了饭菜。但现在是不能开饭的,要先把整只鸡和其余祭品都拿到土地庙供奉给土地公土地婆,才能把鸡拿回来开饭。
这项习俗,一般是由宗妇和孩子用竹篮装着供品去土地庙祭拜土地公和土地婆。老人和男人也不是不能去,不过男人一般负责宰杀供品,上香祭拜多数是家中年轻女眷去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