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方媛的缘故,顾疏放本来不想和柏川见面,但作为新人,见领导在哪个国家都无可避免。
柏川和方媛离婚是在她被找回来的第二年,离婚后方媛便带着她出国了。
时过经年,她再次见到柏川的时候,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揪了下,思虑万千,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疏远的称呼:“柏局长。”
柏川也只是长叹了口气,浅笑着点了点头,两人都默契的避开了方媛的事,简单的寒暄了两句。顾疏放准备离开的时候,柏川叫住了他,说:“疏放,今天是我和你父亲以为战友的忌日,你小姨应该和你提起过,他叫林致远,你既然已经回来了,今年咱们一起去吧。”
这个名字顾疏放熟悉的不能在熟悉,那份牺牲名单上,顾正旁边的名字便是他。
顾疏放本以为会是去墓园祭奠,但没想到是到了一个小区里,柏川说:“缉毒警察身份特殊,没法去墓园,这些年我们都是一起吃个饭便是纪念了。”
她进到田笑家门的瞬间,便看到了摆在客厅里的医大毕业证书上的照片,当时就愣住了——照片上还很青涩的女人,不是林一笑又会是谁呢?
世界真小。她想。
田笑看着尴尬的两人,问:“你们认识?”
林一笑点了点头,把和顾疏放之间算不上愉快的回忆简略的概括成了一句:“我是她主治医生。”
“是嘛,那还挺有缘分的,”田笑有些诧异地看向顾疏放,“小顾是你柏叔叔前妻的外甥女,前段时间才回国,现在也在市局工作,是研究犯罪...犯罪...”
“犯罪心理。”顾疏放浅笑说
“啊,对!”田笑莞尔说,“人家可是哈佛的博士呢,很厉害的。”
林一笑一愣——倒不是因为顾疏放的博士学位,而是因为她和柏川这百转千回的关系。
柏川离婚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这些年他从刑警到刑警队长再到局长,官越做越大,人却一直单着。可见对前妻用情至深。
林一笑一家三口刚刚搬来建安市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田笑和刘春丽忙于生计,对林一笑的关注也就没有从前那么多。
她便带着一身刺在新环境中环境中野蛮生长,秉持着“你看不上我我也懒得搭理你”的行事原则,成功从“村霸王”进化成了“班里刺头儿”。林一笑不想这样,但她更不想和那些“傲慢”的“城里人”低头 。
让这种局面的破冰的人是柏川,破冰的原因也很烂俗——熊孩子打架斗殴,老母亲忙于生计,只能拜托他帮忙跑一趟学校。
事后,林一笑和他一起去了烧烤摊,等她吃饱了,他才和她讨论她打架斗殴的事:“做事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你打人家的理由是什么?”
林一笑没有回话,乡下孩子初进城,面临的难题就那几个,总结下来不过“自卑”二字。
林一笑强烈的自尊又以这种“自卑”为耻,干脆用浑身的刺把自己的包装成了一个“异类”。
这是最无用的逃避,可她却自诩清流。
“以一人之力改变大环境是天方夜谭,想要自己舒服一点,最好的选择是融入环境,和平共处。”
“如果融入不了呢?”林一笑问。
“那就不融入,”柏川解开袖口,随意地把袖子挽了起来,轻松道,“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式的反抗,这份反抗来自你内心对新环境的不安。但是,阿笑,人其实对陌生人并没有那么大的恶意。”
“所谓人际交往,无非是从陌生人变成熟人的过程,相互试探是无可避免的,很明显你反馈给他们的结果是不和善的,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们自然也会亮起尖牙。”
林一笑蹙眉:那她难道就该忍着吗?凭什么,明明是他们先看不起自己的!
没等她反驳,柏川便猜透她的想法,说:“我并不是让你一味忍让,只是面对未知时,我们要有足够的诚意。”
“足够的谦卑和恰到好处的友善便是诚意。如果他们接受了,那皆大欢喜;如果他们没有接受,也并没有对你造成实质的伤害,咱们也不用一直赔笑脸,做到相安无事就好;但如果他们不但不接受,还给你一巴掌,就没必要再继续和善了。”
“趁着年纪小把该打的架都打了,该受的教训都受了,在破会规则中渐渐学会遵守规则也是一件好事。”
柏川这番进退有度的话,比一味的指责或者说教显然更能让处于儿童叛逆期的林一笑接受。
那段日子里,林一笑基本上跟着柏川混,放学后自己背着书包推开市局的门,熟稔的和值班警察打声招呼后,就找个没人用的会议室自己写作业。
“土霸王”开始逐渐向“骚客”转变,但奈何“土霸王”形象过于深入人心,她依然没有什么朋友。直到王陆转学到了建安市,她孤家寡人的校园生活才算告一段落。
柏川没有再婚,她们也没有其他亲人,某种意义上都算是这座城市里的孤家寡人,逢年过节便自然而然地凑在了一起。
田笑和他心里都有一个无法抹去的人,俩人之间也发展不出什么故事。
林一笑正想得出神,手背忽然被田笑拍了拍了一下:“林一笑,你多大了?怎么还用筷子磨牙。”
“我八岁,刚开始换牙,”林一笑说着,夹了筷子菜,菜进嘴的瞬间,她差点被齁死,“妈,你加了多少盐!”
“就你舌头叼,爱吃不吃!”田笑给她倒了杯水,林一笑大感不妙:“嫌弃我炒菜咸了,你倒是找个炒菜不咸的啊。”
“妈,”林一笑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吃个饭您都能拐到我终身大事上啊。”
顾疏放眼眸微顿——原来“你找个炒菜不咸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林一笑的婚恋状况是田女士心里的刺,不提还好,一提她就刹不住车:“上次给她介绍的那个税务局的小吴,她也没看上,问她为什么,她和我说嫌弃人家没头发,你说说这是人话吗?找的是能过日子的人,又不是能过日子的头发!”
林一笑默默给柏川打手势,柏川微微颔首,表示了然,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都说秃头能遗传嘛,笑笑嫌弃也情有可原,您别太着急了,咱们闺女这么优秀的条件,要是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啊。”
林一笑忙接过话茬,给田笑夹了一个虾:“就是,妈,你不要太着急,来,吃虾。”
话音刚落,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林一笑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顾疏放——我被质疑了?
所谓“树要一张皮,人争一口气”,林一笑忽然心里升了斗志,说:“顾小姐也还没有对象吧,今年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这方面的事了。”
“呵,”顾疏放嗤笑了声,说,“我刚毕业没几年,还不着急,倒是林医生,您今年有三十了吧?”
林一笑笑容僵住了,顾疏放继续说:“我听过一句老话,好像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林医生,你懂我的意思吧。”
坐在主位上的刘奶奶恰到好处的评价道:“小顾说得对,笑笑啊,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抱上重孙?”
“奶奶,您就别跟着添火了。”林一笑无奈地说。
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只能认下哑巴亏,低下头用余光愤愤地瞄着顾疏放,暗想:这些老话她都是听谁说的?该懂得常识一窍不通,不该知道的糟粕倒能灵活运用了!
没等林一笑把自己哄好,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医院打来的。
她接起来话还没说一句,电话那边着急喊到:“林医生,肾内科的潘主任刚刚因为胸闷气促到了咱们这儿,但看症状不像是单纯的感冒,拍了个CT,双肺部见弥满性斑片状,双侧有少量胸腔积液,像是农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