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笑也不在乎她想不想听,伸出手她眼前晃了晃,继续问:“知道这是哪里吗?”
顾疏放心底升起一股烦躁,把脸别到一边。林一笑也不着急上火,比这脾气还差的病人她又不是没见过。
她不慌不忙的和旁边的护士说:“人已经醒了,意识状态正常,让外面等着的家属进来吧。”
顾疏放本以为她会再唠叨两句,但没想到护士出去后,林一笑就像被摁下了静音键,一言不发地站在病床边,神情专注地注视着输液架上的吊瓶,好像那不是吊瓶而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生闺女,完全没有要和自己多说一句的意思。
她用余光打量着林一笑,或许是因为白大褂的加持,这个人看起来没有下午那么了无生机,甚至精神了不少。
等到林深来了,林一笑才舍得把视线从吊瓶上挪开。她打量了下林深,又看了眼病床上的顾疏放,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顾疏放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听到林一笑问:“你是顾小姐男朋友?”
顾疏放刚刚才对这个人好了一点的印象,被这一句话碎成了粉末——先是未尽允许勾肩搭背,现在又乱点鸳鸯谱,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冒犯别人?
兴趣爱好吗?
顾疏放嗤笑了声,说:“......医生,贵院应该有眼科吧。”
“还能说话啊,说明问题不大,”林一笑瞥了她一眼,继续说,“既然不是男朋友,那请问他是你什么人?”
吵架吵起来的关键就是有来有往,顾疏放这一来很明显没来换来林一笑的往,属于一拳打在了泰迪熊上,不仅没出了气还又给自己添了一道堵。
林深觑着顾疏放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赶忙开口说:“她是我老板。”
林一笑点了点头,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来回,腹诽到:“那你们还挺腹背相亲,密码门都挡不住你嚎。”
“您贵姓?”林一笑问。
林深:“免贵姓林。”
“林先生是这样的,”林一笑说,“顾小姐是急性胃肠炎,现在人已经醒过来了,就是还有点发烧,再来打两天吊瓶把烧退下去,就行了。”
“急性胃肠炎?”林深一怔,他当顾疏放助理三年了,顾疏放开车都要避开有快餐店的街,她居然会得急性胃肠炎?
“嗯,”林一笑瞥了眼病床上的人,幽幽道,“煎饼果子的芬芳也不是什么样的肠胃受得住的,以后尽量别吃或者少吃,还要再挂两瓶,不用住院,明后天记得来。”
顾疏放心里的火更大了——这个人下午就是在笑她!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说什么“不懂就问是中华美德”!
“煎饼果子?!”林深的音量往上提高了几个度,林一笑蹙眉警告道:“这是医院,这个点还有病人在休息。”
说完,她把病历放到床头柜上,走出了围帘。林深把声量压低,对顾疏放说:“老板,你连汉堡都不吃,怎么一回国还吃上煎饼果子了?”
顾疏放满心烦躁没处发泄,但又懒得和林深这个没眼力见的人说话,干脆眼神警告。林深忙说:“得了,我不问了,您好好休息吧。”
话音刚落,林深又忍不住问:“老板,你也太能忍了,你不痛吗?我今晚上要是没去找你,明天是不是就失业了?”
“你要想领国内的失业补助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顾疏放抬起没有扎针的胳膊挡在眼前,想到林深总归是久了自己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说:“我回酒店就吃上药倒时差了,吃药的时候胃有点难受,但之前也这样,就没在意。”
林一笑照常去补医嘱的时候听到了这句话,轻嗤了声:能忍着胃肠炎的痛倒时差,不愧是人间瑰宝。
“别不放在心上,”林一笑拿着病历走了进来,说,“急性胃肠炎如果不及时就医,要是引起了肠息肉、肠狭窄、肛窦炎或者便血什么的,就麻烦了。助眠药会对胃黏膜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害,一定要遵医嘱服用,不能当成钙片吃,身体不舒服就要及时就医,现代社会应该没有人是属忍者的,那么能忍干嘛?”
这些话都是关心的好话,但林一笑的语气和在煎饼摊上的时候太像了,顾疏放怎么听怎么不像好话,刚想怼回去,林深就一个箭步地挡在她们中间,讪笑着说:“是是是,医生说得对,我回去一定把助眠药给她换成小熊软糖。”
林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临走前看了眼顾疏放的吊瓶,说:“打完了按铃让护士来换药。”
“好嘞好嘞,谢谢医生。”
林一笑出去后,林深转身看顾疏放,顾疏放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包公在世脸都黑不过她。
“老板,人家大夫也是好心,冷静一下,”林深说着,想到了什么,“对了,林医生是怎么知道您吃煎饼果子了?您告诉她的?”
“不是,”顾疏放吁了口气,说,“她教我怎么买的。”
林深一时语塞,怪不得顾疏放看林一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吃个煎饼果子把自己送进医院就已经很搞笑了,结果主治医生还是一起买煎饼果子的“饭友”。根据他对自家老板的了解,买煎饼果子的过程一定不太平。
良久,林深才评价道:“这还真是特别的缘分。”
顾疏放闭眼深吸了几口气,躁动的情绪逐渐冷静了下来——她脾气确实不好,但也不是多在乎面子的人。
事实上,刚刚回国还没有和国内文化对接成功的“顾奶奶”都没有意识到下午自己丢脸了。她心情烦躁只是因为看到了林一笑。至于原因,她也不知道,这种心情就像是心头被堵上了一团棉花,即使表面看起来清理干净了,但残留的棉絮依然阴魂不散。
顾疏放看着病历上主治医生的签名,思绪漫天飘散。
林深觑着她的脸色,试探地说:“老板,今下午建安市公安局给回消息了,说是您下下周周一就可以去报到,纪录片是七月初开始录,您身体要是不行的话......”
顾疏放瞥了他一眼,说:“林深,我只是急性胃肠炎,不是急性胃癌。”
林深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成了出气筒,只能认栽:“行,那我帮您回信说下周一报到。”
顾疏放闷嗯了声,没有在纠结——做梦和生病都是很耗元气的事,她有点累了。
林一笑在护士站补医嘱,给病人换完药的苏倩看到她在,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调侃说:“笑儿,你今天治了个明星哎。”
林一笑顺手把笔放进了口袋,漫不经心地问:“谁啊,是那三个飙摩托的,还是那俩裸奔的?”
“什么呀,”苏倩哭笑不得,“急性胃肠炎的那个,之前不还上过热搜嘛。”
林一笑一顿,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得“顾疏放”这个名字耳熟,赵晓丽科普的天才画家是可不就是叫这个名嘛。
“她就是顾疏放啊。”林一笑喃喃说。
她想到微博热搜上醒目的“天才”两个字,不禁感叹:“文能不食人间烟火,武能忍着炎症痛睡着,不愧是天才,各方面都异于常人。”
苏倩诧异道:“你认识她?”
“不认识,今天去买咖啡的时候,听咖啡店的店员提了一嘴,”林一笑耸了耸肩,浅笑道,“我怎么会认识这号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