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不病疼得快要背过气去,强忍着剧痛扒开一条眼缝儿,见一满是髭须的精壮汉子正钳着自己小腿。
那人手上力道奇大,稍稍一使劲儿,立时便是筋折骨断之祸。
“说不说?”
路不病浑身肌肉麻痒无比,知自己中毒已深,就算没中毒,也绝非是这八个人的对手。
只是……前朝太子?他猛然听到这字眼儿慌怯异常,这群人怎么知道殿下的事?
一人已不耐烦,“这厮硬气得很,见了叶将军也不肯跪。不必跟他客气,直接给他点苦头尝尝!”
“他是贺兰粼的左膀右臂,将军说只有废了他,贺兰粼才会孤立无援。”
随即只听咔嚓一声闷响,腿骨处凉凉的,路不病“啊”地一声长叫,嗓子快喊哑了,骨头已然是断了。
他眼珠子里全是血丝,却犹想着殿下对他有救命的恩义,他不能、死也不能……泄露半丝机密。
这些年,殿下为了复国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决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功亏一篑。
死意已决,便无畏惧。路不病一只眼疼得已然睁不开,五官扭曲变形,汗如雨下,双眉却兀自威风凛凛地竖起。
“好孙子,今日--你若不把病爷杀了,他日病爷定要十倍百倍地奉还!”
他这话是求速死,对方摆明了要逼供,还不知会怎么折磨他。
不料那髭须男人却冷冷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紧接着,又听咔嚓一声轻响,路不病另一腿的小骨也断了。
这般疼痛已无法用语言形容,路不病恨不得左右打滚。只是小轿中地方有限,他又被八个汉子牢牢按住,想要打滚也是不能。
路不病的意识已渐渐酥解,见激将法也不管用,彻底绝望了,闭上嘴,脑袋歪在一旁,动也不动,似是生生被疼死了。
髭须男人不屑道,“还以为贺兰粼身边有什么厉害的角色,不过是脓包一个。阿虎,试他的鼻息。”
那唤作阿虎的汉子试了试,“没气了。”
髭须男人疑道,“如此不中用?多停一会,看看是不是真死了。”
路不病腿上鲜血汩汩直流,几个男人在旁边生等了一会儿,阿虎道,“完了,小叶将军叫我们先问出消息再杀的,怎么直接死了……”
髭须男人道,“管他呢,反正把路不病宰了,也算完成任务了。过几天,直接去找贺兰粼的晦气。”
他见旁边正毗邻一道数十丈高的悬崖,“把他踢下去。”
路不病顺着山崖溜溜地滚了下去,留下触目惊心的一行血迹。
几人见此,才拍拍手上的尘土,扬长而去。
……
日头浓烈地晒着,知了躲在树枝深处,撕心裂肺地叫着。
嶙峋的山石上生出一条条裂纹,被太阳照到的地方热得流油,照不到的地方却阴冷阴冷的,青苔的霉斑盘踞其上,毒蛇蜿蜒潜迹在暗处。
这一带由于山势过于陡峭,过往采药的山民都不敢路过。
路不病躺在一块天然下凹的山石上,不知昏迷了多久。
睁开眼睛时,已是日薄西山,贺兰粼正俯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见他终于醒转,贺兰粼那黯淡如灰的神色才有了一丝微光。
“……”
路不病想说殿下,可四肢百骸的血液如同被抽干一般,双腿也极痛,像钉子生生钉到骨头里那么痛。
贺兰粼冰凉的手将他握住,默然摇了摇头,叫他不必开口。
路不病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暂时废了。
周围众人忙来忙去,都是熟识的好弟兄,有董无邪,秦无骨,卫无伤……再多的,却已看不清了。
路不病被那八人围攻时,虽是装死,却也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实没奢求还能活着见到殿下还有众兄弟们。
两行清泪顺着他的眼尾流下,他嘴角抽了抽,忽然被一股温暖围住,即便自己在回光返照也不枉了。
他体力不支,再次闭上眼睛。
贺兰粼任路不病睡去,抬手取过秦无骨送来的竹片和杉树皮,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将他双腿的断骨处牢牢固定住。
随即找了一个二人抬携的软床,叫人小心地将路不病移抬走。
董无邪悲然道,“殿下节哀……无咎,他被人从后面割了喉,也从崖上丢下来,已是……已是救不活的了。”
贺兰粼坐在原地,长袖向上深深挽起,露出一截青筋蜿蜒的手臂,了无生气地垂着,浑如活尸一般。
他肤色本就甚白,这回唇上血色也全无,周身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全是为荆棘和锐石所剐,素洁的雪衫上也全是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