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礼知道,黄栌的酒和卡片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她来青漓的时间不算久,对这里并没有多熟。要在到处都是海产品商店的青漓小城里,找到一个能买到进口酒的地方,确实不容易。
况且,提前准备了这么多,却又怕“添麻烦”和“打扰”,临时佯装成只是随便买了打折酒的样子。想想也知道,她是怎么躲在门边,上了个12点的闹钟。又是怎么在听到他那通电话后,改变了原有的主意。
有时候孟宴礼觉得黄栌这个小姑娘挺神奇。
他知道黄茂康离婚很多年了,带孩子方面粗细大意,黄栌居然没有顺势变成一个叛逆少女,反而懂事又讨喜,处处都替别人着想。
孟宴礼起身,翻开自己常用的那本记事簿。
记事簿是皮面的,他把黄栌送给他的卡片夹了进去,仔细放好。然后转头,认真询问黄栌:“卡片我也很喜欢,费心了。没准备别的了吧?”
这话问的。
她还真准备了其他的。
黄栌指了指身后方向的书架,挺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在上次拿古斯塔夫·克林姆特画集时,碰掉了孟宴礼的一本相册。
她看了一些照片,还以为孟宴礼的家人会来,所以准备了香槟。
“只有两瓶香槟,别的就没有了。”
她确实是个懂事的姑娘,借住在这里,总是尽量在礼数上做到周到。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不知道你现在不过生日了......”
“这几年情况是不太一样。”
孟宴礼同黄栌说起他的弟弟孟政一,说他和自己同月同日生,所以每一年都在一起过生日。
孟政一现在不能过生日了,所以他也不过了。
黄栌问:“你弟弟...他生病了吗?”
孟宴礼垂了垂眼。
他想起孟政一在医院里的那段日子,曾经他们一家人都以为,那是最糟糕最黑暗的时刻,可其实还有更糟糕的。
孟政一去世于除夕夜。
窗外烟花四起,吹号打鼓的热闹里,人们对见到的每个陌生人大喊“新年快乐”,但孟政一无缘等到这一年的钟声,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哥,我疼......”
孟宴礼无意把自己的悲痛和伤感施加给旁人,所以在黄栌问他,孟政一是不是生病了时,他没否认。
而完全不明状况的黄栌,她也就以为自己猜对了。
黄栌还在想着:也是,家里如果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病了不能过生日,另一个肯定也没心思过的。那孟宴礼的妈妈和杨姨,也一定是因为孟政一生病的事情,怕触痛孟宴礼,才态度奇怪的吧?
不知实情,黄栌甚至为孟宴礼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听他妈妈在电话里的态度,她以为孟宴礼的父母离婚了。
父母离异这件事,黄栌亲身经历过。
根本没有那么多和平分手,还能在离婚后还能经常聚聚,一起带孩子出去玩。
夹在老死不相往来的父母中间,有多羡慕那些温馨家庭,她自己是知道的。
幸亏孟宴礼不用经历她经历的一切,幸亏幸亏。
窗外是浸在月光下的粼粼海面,一只不知名的夜蛾落在玻璃上。
黄栌想,反正孟宴礼也知道香槟的事情了,不如就也送给他吧,她留着又没什么用。
这样想着,黄栌回房间把两瓶香槟抱在怀里,打算给孟宴礼送去。
刚从卧室出来,忽然听见楼下一声惊声尖叫。
是杨姨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孟宴礼也从书房快步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楼下跑去。
黄栌的腿哪有孟宴礼那么长,跑了没几步就落后了。
等她跑到一楼,孟宴礼已经扶着杨姨坐在餐桌旁。
餐厅灯被打开,黄栌急急跑过去:“杨姨,你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欸别跑,我没事,你别摔倒了。”
孟宴礼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杨姨,她喝了半杯,顺过气,对着一脸询问的黄栌和孟宴礼沉默半晌,才突然笑了起来。
杨姨说自己睡前听了个惊悚小说,讲了分尸鬼火什么的,听得心里发毛。结果刚才起夜,一看窗外海边一片荧光色,还以为自己看见鬼火了。
杨姨笑得很不好意思,脸颊微红:“真是越活越傻了,自己吓唬自己。”
“什么荧光色?”黄栌纳闷地扭头,想往窗外看。
但孟宴礼就站在她身旁,他太高,把餐厅窗户的方向挡了个严严实实。
察觉到她的意图,孟宴礼主动让开:“是‘荧光海滩’,以前青漓这边没有,可能生态环境上有什么变化,今年4月出现过一次。就是海水里聚集了大量会发光的那种浮游生物,没什么特别的......”
他还没说完,被黄栌一声惊喜的“哇”给打断了。
这姑娘趴在窗边,瞪圆了眼睛向外面看:“好美呀,这也太好看了吧?”
每一次浪花拍打在礁石上,都像是有人撒了一把幽蓝色的荧光粉下来,实在很令人惊叹。
这房子里三个人,也只有黄栌这个20岁的姑娘少女心未泯,迫不及待想要去海边近距离观赏。
她还邀请了杨姨,幽默地问杨姨要不要喝她一起去海边,看看鬼火。
杨姨说自己岁数大了,不能熬夜,得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