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转运使的死他应该脱不了干系,否则他不会紧张。”
“正是。”容嘉宁道,“这也是我不太明白的一点。当朝太师,堂堂靠山王为什么对区区转运使动手,甚至明知会有如今的结局,也要铤而走险。不过他这人向来多疑,这种事只会拆开来给人办,我既然已经当了回打手,自然不能再多加干涉。”
“所以故意放水引周胜他们去查?”兰凛问,“事情真相有那么重要?万一你被抓包……”
“当然。”容嘉宁揉揉下巴,“我这义父做事一直不太地道,这也是诸多世家门阀也与他不多亲近的原因。我弄不明白他在干什么,他吩咐的事也不敢贸然去干,不然铸成大错,落得和两位转运使一般的下场,委实不划算。为天子之臣,难;为臣子之臣,更难……”
“既如此,又何必?”
“他尊我卑,没得选而已。”容嘉宁淡淡道,“若当初士族们能放我一命,不至于穷途末路,便不会有今天的十二太保。如果可以,任何人都希望站在道义的一方,但老天不会给所有人这样的立场……”
“你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了……”兰凛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觉得不要再让她说下去。
“大概真是犯了文人的毛病。”想来兰凛这辈子也不会懂,容嘉宁自嘲地笑了笑,吩咐道,“估摸着又要被拉去给人擦屁股,你明早启程先去,严查大宁盐铁使黑白两道的所有往来,七日之内我的调令必到,到时大宁再会。若事从权宜,只可用毒,不可动刀兵。”
“好。”兰凛道,“那两个周朝人?”
“他们只是我旧识,关院子里混吃等死即可。”想想常路遥的模样,容嘉宁摇头说,“无碍。”
兰凛点头,直接翻窗而去。
容嘉宁深吸一口气,重新躺回被褥里,奈何辗转反侧良久,却终是难以成眠。她只好又翻身坐起,溜溜达达地挪到梳妆台前坐下,将一盒盒首饰拿在手里挑拣。
她有很多首饰,金银宝石、珍珠珊瑚、绸面点翠样样齐全,纵然每天戎装,还带着面具,那也挡不住乐温乡主对各式首饰的疯狂聚敛。连商贾出身的巴夫人都能嘲笑她财迷,因为她一旦夜不能寐,只要在枕头底放上一盒,便立即高枕无忧。
不巧,乡主又今夜无眠了,于是故技重施,便着手寻觅“暖床”的首饰。此刻,她手中正拿着一条平凡无奇的银链,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装进了即将放在枕头下的盒子里。老实说,而今如此粗劣的首饰,在她这里只有堆库房的待遇,但这是她师娘的遗物,她当真没这么混账。她从雪落门带出来的东西本就不多,该件完好算是尤为可贵了。
想到雪落门,她又记起一事,从药箱里取了个白色小瓷瓶,直接去了景明他们住的院子。路上,她料想两人已经睡下,瓷瓶给院子的当值的小丫头,明早代为转交即可,然而刚刚进外门,就瞧见庭院里坐着的白衣身影。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酒气,是独属于“初雪”的味道。容嘉宁了然,心道这看不出这小子挺爱喝酒,便不知不觉走到近前,道:“夜深了,怎么不去睡?”
“乡主不也没睡。”他轻声说,身旁的一盏烛光明灭几番,光晕爬满他的轮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喝一杯?”
话变多了,容嘉宁心道,喝醉了?然后她跟着坐下,嘴上却附庸风雅道:“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公子要作诗吗?作诗的话,嘉宁怕是有心无力了。”
“嘉宁么?”他给她倒了一杯“初雪”,“你原来好像不叫这个?”
“那叫什么?”容嘉宁面具下的脸一僵。
“……不知。”景明说,“连城说过,忘了……”
“我之前真以为你管我师兄叫叔呢?姓常的又骗人。”容嘉宁叹口气,“他还好吗?”
“连城吗?”景明仰头一饮而尽,低头继续倒酒,“若你待在他身边,今日又何必问我。”
夜风里,“初雪”有些凉,容嘉宁微微发抖,并不接话:“你喜欢这个味道吗?平平淡淡的,初冬山上第一抹雪的味道……”
“不喜欢。”在容嘉宁轻抿两口间,景明转眼又灌下一杯,他说,“不够烈。”
“太烈就容易醉了,连城就很喜欢。”容嘉宁说,“可……我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景明问。
“葡萄汁。”容嘉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