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日很闲适,无事退朝后熟门熟路地把诸位栋梁的折子批了个阅便去琢磨洛振远从北原那里缴获来的一些新奇武器与其他小玩意儿。
张忠觑着皇帝的脸色,在一旁道:“这北原虽不事生产,有些东西却也有意思得紧,洛元帅有心了。”
洛振远归国礼当日称自己自边关返回,风尘仆仆,为免冲撞圣驾第二日再行入宫觐见。
这么将皇帝晾了一天,第二日他才入宫,当然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脾气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臭。
皇帝陛下可能活得有点久,品味愈发清新脱俗,从这丝毫不懂得圆滑逢迎的老头子统帅的话里竟还品出了一种率直刚正、心机颇浅的味道。
皇帝单方面地想起了前世到最后这洛老头子进宫来探望他时,两个一生风云的掌权者倒也平稳安详地说了会儿话,没去管谁有负于谁倒是掐着谁过得更顺心吵了一架。
两个老头子吵了半天最后还是这老家伙先服了软,说不和他这病鬼一般见识,等他好了再战三百回合。
依稀想起年少时他也不是得宠的皇子,和洛老头子相识于少年,时常斗鸡眼一样地吵起来,过不了多久又凑到一起玩去了。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洛振远也没提要回边关的事,大喇喇地朝他要了个大手大脚的假期,说是要逮住家里的小兔崽子给他相一门好亲事。
虽然兵权还在洛振远手里,但他这没有握拳的意思甚合龙心,皇帝也不急于一时。
皇帝自忖这几日运筹帷幄,已然开始处理一些前世到后来才伏诛的狂悖之徒,似乎锦绣河山,万千命脉尽数握于他手,一览众山之小,方觉己身英武。
可惜,他的自我陶醉注定长久不了。
平宁侯和赵泽瑜进来时皇帝还没从方才小太监的通报中想明白他这现在见到他就噤若寒蝉的儿子是怎么惹得这老家伙来告御状的。
两世他这儿子都是心机深沉之辈,没想到这一世倒是出息了,皇帝不禁没恼怒,甚至还隐隐有点期待。
赵泽瑜仗着自己年轻腿脚便利,进了勤政殿后一个错步便将平宁侯甩在身后,连滚带爬地撞到了御前,跪下便哭道:“求父皇为皇长兄和儿臣做主。”
皇帝被赵泽瑜这不同寻常的举动震了一下,拿起手边的茶啜了一口压了压惊。
平宁侯走到御前的时候,赵泽瑜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还没等他拜见皇帝,便听赵泽瑜道:“父皇,鸿胪寺丞卢名赫蓄意谋害秦王妃、谋害皇长孙,平宁侯又骂儿臣为竖子、说儿臣不敬平宁侯府,求父皇做主。”
平宁侯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秦王妃何时有孕了?
皇帝也愣了一下,依稀想起泽瑾的第一个孩子差不多是在这两年来的,而且,是个女儿。
那孩子是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生得唇红齿白,从刚会说话起便整日皇爷爷地叫着,是最尊贵得宠的小郡主。
他雷霆一般的目光直直压迫在平宁侯头上,这老东西“扑通”一声跪下,“臣冤枉,臣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八皇子,让您这般污蔑老臣及愚孙。若是因为区区胡姬,赫儿今后绝不再找那女子的麻烦。便是再借臣一个胆子,臣也不敢辱骂您啊,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您何必如此红口白牙地污蔑臣?”
他其实并不愿意和秦王对上,但平宁侯府就这么一个嫡子,向来是他们的掌中宝,总不能放任秦王扣下他们的命根子。
他本想私了,可看方才那阵仗,秦王是真的能干出废了赫儿这种事。
皇帝也不会因为废了一个无实权的侯爷的儿子降罪秦王。
唯一的办法便是来皇帝这里先下手为强,钻营了一辈子的老东西,在揣摩上意这方面并不差。
他算盘打得精明,皇帝进来对秦王愈发不满,洛振远这一场胜仗打得更是让皇帝心中忌惮。这个时候秦王和胡姬扯上关系可更是让人疑心,到时他称赫儿身为鸿胪寺丞,掌邦交之事,一早发现这胡姬是西域密探,秦王这里通外国之罪可板上钉钉了。
谁料秦王妃竟然这个时候有孕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咬了咬牙,一脸刚正不阿、一片冰心天地鉴,只差在额头上刻着“忠义”二字了。
皇帝沉吟不语,待到平宁侯冷汗几乎打湿了身体才问赵泽瑜:“你说,谋害秦王妃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和胡姬扯到一起去了?”
赵泽瑜从方才起便一脸悲愤地瞪视着平宁侯,又隐隐透露着畏惧,这会儿才带着哭腔委屈道:“今日儿臣在宫中无聊,皇子又不得随意出宫,便去求了皇长兄求他带儿臣出宫游玩。”
“这京城中新来了个胡人女子,舞艺乃是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