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才一个半月,邵天艺就打了两位同学,他还能不能念了?给个准话!”
班主任火红的双唇一张一合,办公室被严厉的声音填满,年纪比班主任还大的邵军赔着笑脸,微弓着腰道:“老师消消气,我回去一定狠狠罚他!但他以前不这样的,请您再给他个机会吧!”
邵天艺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外界的声音左耳出右耳冒,分毫没往脑子里进。
然后他就被邵军推了个趔趄。
“愣着干什么?给老师道歉啊!”邵军咬牙切齿,若不是碍于面子,恨不得打人。
可邵天艺只是淡漠地看了班主任一眼,继而垂眸继续当哑巴。
“你看他这个态度?!”班主任已经气得冒烟了,转向邵军道,“这孩子我教育不了,你带回去想办法吧!”
邵军一听就急了,比刚才还要卖力的道歉:“老师您别生气啊老师,老师……”
*
回家的路上,邵天艺靠着座椅,眼睛盯着车窗,班主任给他发了“最后通牒”,停课三天反省,如果死不悔改,就不用回学校了。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送你来上学吗?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邵军边开车边对儿子发火,无形的火苗都要把儿子火化了。
邵天艺还是纹丝不动。
他今年刚上高中,本来他的中考成绩足以让他升入公办的高中,但邵军偏偏花了高价,把他塞进现在这所私立学校。
当初选学校时,妈妈还在世,邵天艺对爸爸的选择没有异议。而现在,他只觉得恶心。
不就是想让他寄宿,离家远远的吗?
*
从学校到家里的别墅,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邵天艺家里经济条件不错,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平。从外面看,欧式的小洋房简约漂亮,还有种满花草的小院。
邵天艺习惯在路边下车,踩过院里的石板路,从正门进屋。
可惜现在再开门,看不见妈妈了。
“你们回来了。”
刚进门,邵天艺就听见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皱眉,直接穿着鞋往里走。
装修气派的大客厅里,妈妈的遗像还挂在墙上,而摆着供盘的灵台上,却有个不名来历的玻璃杯。
“臭小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滚回来!”邵军气不顺,回到自己地盘,手包一扔,就要展开长篇大论。
可他刚开了个头,就见邵天艺拿起玻璃杯,猛地扔了出去。
嚓!
清脆的碎裂声让屋里顿时安静,邵天艺瞟了那女人一眼,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别把你的脏东西放这儿。”
一句话,平地炸雷般点燃了邵军。
“小崽子你今天就是找揍吧!”
邵军怒火冲天,撸袖子就走过去。
面对盛怒的亲爹,邵天艺不躲不闪,站在原地,轻蔑地看着他的便宜弟弟,躲在那女人身后。那女人也是往后退步,仿佛受到惊吓。
他还记得邵军领他们母子回来时,对方也是这副模样。
这时邵军已经冲到面前,高高扬起手掌。
“你今天最好打死我。”邵天艺收回视线,抬眼看向邵军,露出一抹冷笑,“我也好趁早跟我妈团聚,给你们空地方。”
“你!”邵军嘴边的脏话登时说不出口。
邵天艺单一的视野里,邵军的脸色逐渐胀红,就像在用全部力气控制自己,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无声的对峙中,高举的巴掌还是没有落下。
那个女人倒是如梦初醒,泪盈盈地上前拦着邵军:“军哥,别跟孩子生气。”
邵天艺绷紧的神经就像被人弹了一下,鼓起的愤恨和埋怨重新滚回胸膛。
他松了紧咬的牙关,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邵军直到儿子的房门关闭,才缓过神似的,大步追了上去。
“邵天艺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大力拍击门板,气急败坏地吼叫,“你才多大就不想上学?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了!明天我再给你找个家教补课,这回你如果还任性,我以后就不管你了!”
房间里的邵天艺根本不在意亲爹的威胁,戴上耳机,拉上窗帘。
不管就不管吧,反正邵军还有一个儿子呢,早就当他是累赘了吧。
邵天艺用胳膊压住眼睛。
十五岁的他不明白,明明中考之前,他还是爸爸唯一的孩子,爸爸妈妈计划着暑假带他旅行;
明明妈妈也很期待行程,给他们一家三口都买了新衣服;
明明爸爸订好了机票和酒店,每天都在高兴地倒计时……
明明他原本很幸福。
尽管他只有一只眼睛,但爸爸很爱他,妈妈也很爱他,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呢?
妈妈走得悄无声息,他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
而妈妈的头七还没过,爸爸就领回来另一个女人。
他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弟弟,失去了他原来的家。
*
“行吧,我替你去。”
“兄弟,大恩不言谢了!”
大学宿舍里,薛启的手机传出朋友的嚎叫。
薛启是薛氏集团的继承人,以薛氏的经济实力,哪怕在圈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可薛启这一代的同龄人,大部分都出国了,只有薛启还留在国内,以及电话里这个不务正业的败家子。
败家子要为明年留学做准备,申请的学校喜欢学生有“乐于助人”的履历,家里就安排他进学校的“勤工俭学部”体验生活,别人干不过来的或者不愿意干的,就扔给他。
以往败家子还能应付,这回却是找他做家教。他会教个鬼?只能托薛启帮忙。
毕竟两家是世交,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再废物,薛启也能包容着。
“你记得每次上完课让对方签字啊!”败家子在另一端叨叨,“还有千万别告诉我爸妈!”
薛启听得想笑,无可奈何地回:“放心,我知道。”
*
邵天艺一直闷在卧室打游戏,他的房间在二楼,有独立的卫生间,只要他不出去,就碰不上那对母子。
所以他饿了就啃面包,渴了喝矿泉水,绝不踏出房间一步。
但是第二天,邵军还是来敲门。
“邵天艺,出来!”
邵军依旧很凶,邵天艺却跟没听见一样,屁股都不动。
“邵天艺你聋了?你别逼我把门卸了!”
敲门声并没有停止,邵天艺眼睛不离电脑,也铁了心地不回应,父子俩又展开了拉锯战。
几分钟后,屏幕突然暗了。
邵军拉了电闸。
“艹!”
邵天艺无声地骂了一句,到底还是站起身。
正如邵军所说,邵天艺又要去见家教。
升入高一后,邵天艺不仅时常跟同学起冲突,人缘奇差,被同学孤立着;他的成绩也直线下滑,入学测试勉强通过后,小考一次比一次糟糕,老师跟邵军沟通过多次,明里暗里地表示不想管邵天艺了。
也是,邵天艺自己不学好,别人怎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