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看都不敢看我,还嘴硬说没有?以前你我见面,你总会提一提裴衍之,可这次呢,你实在太反常了。要知道你明日可就要去南山围场了,若是因为他心不在焉地在陛下面前出什么错,只怕连你姨母也护不住你。”
沈清清语重心长,活脱脱像个为女儿挂心担忧的娘亲。傅吟惜忍不住一笑,只是这笑里又带着点苦涩:“我其实真的没事,只是那日他说了一些话,让我有些茫然罢了。”
“裴衍之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与他不是一类人,让我离他远些。”
傅吟惜语气平静,可越是如此,沈清清越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她走到她身侧坐下,轻声道:“那你想好明日怎么面对他了吗,要不然还是同贵妃娘娘说一声,称病不去?”
傅吟惜垂着眼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摇摇头:“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或许我的确应该暂停下追逐他的脚步。”
接连几日,她其实都没有太休息好,午夜梦回间她时常惊醒,睁眼闭眼不是当年雪中密林的场景,便是那日宫中他断然离去的背影。
她对裴衍之的注视与在意源自那年深冬,她以为这就是喜欢的开始,可如今裴衍之亲口说他们不是一类人,那当年的事于他而言是不是也根本从未放在心上。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从未去问过他是否还记得当年,她害怕自己不敢遗忘、悉心珍藏的记忆其实是对方早就抛掉的过去。
傅吟惜承认,在追逐裴衍之的这些年里,她第一次感到了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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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时,一顶蔚蓝色的轿辇匆匆从大将军府赶往皇宫。傅吟惜穿着一身鹅黄裙衫坐在里头,双眼微阖地靠在窗侧。
出发围场的大队人马将在辰时三刻从皇宫出发,她现在必须要尽快赶到宫中与温珍儿汇合。
卯时末刻,轿辇抵至皇宫大门,傅吟惜同云珠二人跟随着内侍前往永萃宫。
永萃宫内,温珍儿早早收拾妥当,见傅吟惜到来,立刻将其拉至身前叮嘱:“这次南山围猎陛下很是看重,你若是不进林子,就好好待在姨母身边,莫要出错,知道吗?”
温珍儿话里有话,傅吟惜岂能不知,她乖巧地点点头:“姨母放心,我不会乱走乱闯的。”
以往跟着去围猎,她总是要找机会与裴衍之说上几句话,温珍儿自然都看在眼里,担心在所难免。
“还有,这一次除了我之外,奚妃也会一同随行,你若是与她撞见,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须得明白。”
“奚妃?”傅吟惜微讶,“她小产还不到半月就要跟着去南山吗?”
温珍儿撇开视线,淡淡道:“陛下的心思谁又能知晓,或许此举就是为了做给皇后看,好让她清楚奚妃在他心里是何等位置。”
为了让人看清奚妃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反而不顾惜奚妃的身子将她带去南山,车马奔波,哪怕走得再慢也难免颠簸,如此“恩宠”傅吟惜委实不懂。
“姨母安心,吟惜会谨言慎行的。”她无法在此事上多言,只是温顺地应下。
不多时,外头宫人来唤,傅吟惜便跟着温珍儿一同离开了永萃宫。
前往南山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宫道上,两个人上了马车,很快朝着太和殿广场走去。
辰时二刻,皇帝御驾从太辰宫方向而来,于广场处等候的诸位臣子与亲眷皆躬身恭迎。傅吟惜同众人行礼,抬头时却见一抹倩影从明黄车身里露了出来。
这是奚妃?!
傅吟惜一惊,下意识朝温珍儿一瞥,身前的皇贵妃还微垂着眼眸,看不出她有没有发现御驾中的端倪。
与帝王同乘鸾驾,便是皇后也少有为之,若是被众臣知晓,裴烨恒打算以什么理由堵悠悠之口。
傅吟惜无暇多想,队伍既已齐整,当是动身离宫之时。
她扶着温珍儿上到马车里,进去坐下才发现其面上染上了惘然之色,她一愣,没等开口,对方便道:“你也瞧见了吧。”
“……”
“我只当陛下带上奚妃是为了给皇后看,却原来他是想让前朝后宫都知晓他对奚妃的偏宠,同辇而行,便是她萧娥也是没有过的吧。”
曾经温珍儿以为的宠是在其位置上皇帝能给她最多,而现在她才知还有些偏爱是越过规制,越过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傅吟惜无法宽慰什么,她同样意外裴烨恒的看重,可她又觉得如此偏爱对于那位奚妃而言并非是什么值得喜悦的事。
当然,这也是她自己这么认为。
队伍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一路经皇城抵达燕京城外南山围场。
“臣傅凌叩见陛下!”
马车停下之际,熟悉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了过来。
傅吟惜并不意外在这里能听见兄长的声音,这次在南山的五日,正是傅凌负责围场的防卫部署。
傅吟惜陪同温珍儿下了马车,正要朝营帐走去时,视线一角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衍之是随行的皇室子弟之一,而身为王爷自然也走在队伍前部,他此刻方要去自己的营帐,没想到竟会这么巧撞上温珍儿和傅吟惜。
“……见过皇贵妃,”他揖手而立,顿了顿,还是淡淡唤了一声,“傅姑娘。”
温珍儿从知道奚妃和皇帝同辇后就一直郁郁不乐,此刻见到裴衍之也只是浅浅抬了抬手:“翊王有礼了。”
傅吟惜搀着温珍儿,没有抬眸,虚虚地对着面前的人福了福身:“见过翊王。”
她的语气很是平静,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裴衍之不由瞥了她一眼,面色淡然得同样看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