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贴身的宫女送琼瑰出了一重门,龚总管便立刻迎了上来。
琼瑰同他一笑,便由几个人一起领着,将来时的弯弯绕又走了一遍。
直到夜幕升起,宫中已经掌灯,她才得以在一处宫门前再见到小燕儿。
琼瑰累的体力不支,面对热情扑上来的小燕儿甚至连笑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微微点头示意。
马车里十分暗,并没有点灯,琼瑰进去后便找了角落闭目养神,没有要闲聊的意思,小燕儿在旁边欲言又止,“小姐······”
琼瑰几乎快要睡着,对这犹豫的喊声置若罔闻。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制止了还要再喊的小燕儿:“让琼琼睡吧。”
小燕儿朝琼瑰对面座位上、掩在黑暗中的人影看去,顺从道:“是,大少爷。”
琼瑰没听到这些,她已经意识朦胧,感觉浑身非常轻飘,仿佛走在一个小花园里,鼻尖一直萦绕着浓郁的茉莉花香。
天空灰暗,如被水墨染过,鹅卵石小径湿漉漉的,她险些没滑倒。
琼瑰茫然看了看四周,想要找个方向出去,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刚这样想着,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斥骂声。
“······作死的······娼妇生······”
隔了些距离,琼瑰只听清了几个词,她皱了眉循着声音找去,在转角的一棵茂盛花树后站定。
透过枝杈间隙,能看到前面庭院里,有个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身子在起伏颤抖,十分可怜。
在他对面,有两个仆人打扮的粗使婆子,婆子生的十分壮硕,肥头大耳,凶神恶煞。
其中一个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个小身影,骂骂咧咧不停,另一个则没好气地踢了他好几脚,还恨恨道:“跟他那个死人娘老子一样,连个动静都没有,白吃了这王府里的米饭!”
“就是就是——”
小孩忽然抬起头,将那张伤痕累累的小脸暴露在琼瑰视线里。
琼瑰一怔,认出他是这两天不断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小男孩。
没等她多想,事情又恶化了。
两个婆子骂得正厉害,忽然发现小孩正一声不吭地瞪着他们,黑宝石似的眼睛一眨不眨,恨意清晰,那眼神里,似乎要将她们千刀万剐。
许是亏心事做的多了,两个婆子忘了眼前这孩子才只有几岁,居然被那眼神吓得双双打了个冷颤。
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婆子反应过来,嘲笑道:“梅家的,不是我说你,就你这点胆子,平日里怎么给王妃分忧,办点差事能被个死孩子吓到,这事传出去谁信!”
“你放的什么屁!谁怕了?府里都知道我钱婆子办事最为利索干净,你给我靠边去,看我不弄死这小嚎丧鬼!”另一个婆子被激得恼羞成怒,将怒火都撒在小孩身上,一脚就对着小孩的脸蹬过去,小孩惨叫了一声,很快殷红的血就糊了满脸,凄惨无比。
婆子犹不解气,还继续道:“你还瞪着我?小作死的贱种,你还敢看着你姑奶奶?老娘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琼瑰从未见过这样恶毒虐待儿童的场景,差点惊叫出声——哪怕在梦里,这也无法忽视。
凭她现在这个体能,是绝对没可能从两个老巫婆手里救出这孩子的——不行,得想个办法。
琼瑰焦急环视周围,发现左手边房子的正门敞开着,里面有一面置物架上摆满了文玩,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进去,里面静悄悄一片,并没有人。
琼瑰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面前的一尊小女孩玉像就用力砸到了门窗上,发出了一声巨响,而后玉像投地,又是一阵脆响。
她挑的那面正是婆子身后的方向,有了动静就会很快引起她们的注意。
果不其然,琼瑰一时没等到她们进来,正举起旁边洁白如雪的瓷瓶打算再砸一次时,一个婆子的呵斥声传了过来:“谁!谁在那边!”
琼瑰连忙抱着那瓷瓶就往门口冲去,她藏在门扇侧后等了两秒,看到长廊上奔过来两道粗粗的人影,便急忙冲出去,低着头将白瓷瓶朝两人扔过去——
“哎哟!”
两人手忙脚乱要躲,胖胖的身躯在只能通过一人的木廊上却完全错不开身,直接前后撞到一起,琼瑰趁这个机会从反方向跑开,凭着记忆找到之前那个地方,那个小孩躺在地上,身下是细细的血在流,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琼瑰感觉心脏跳的特别快,好像要扑出嗓子眼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着手抖,伸出食指去摸了摸男孩脖子上的脉息——还好!人还活着!
“来人啊、来人啊、王府进贼啦——快来抓贼——”两个婆子杀猪般的喊声从身后房子里传来,倒提醒了琼瑰,得赶快离开这儿。
人的潜力不逼自己一把很难清楚,至少琼瑰穿越之后就没想过,她居然用走几步路就喘的陆斯玉的身体,背起一个小男孩,横穿了十来米宽的小跨院。
因为前几天就已经梦到过这孩子和这座古典园林,琼瑰分辨了一会儿,竟然找对了这孩子的容身之处,靠水边的一间草屋。
琼瑰把人背进去没找到床榻,只好将小孩放在地面铺的一小块茅草上,她自己也累得瘫倒在小孩身边,呼呼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小孩还是没什么动静,连呼痛声都没有,琼瑰忽然害怕起来。
她生怕小孩受伤太重死在她面前,于是又挣扎着起身,在阴暗潮湿的茅草房里搜罗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破茶壶,里面还有些茶水。
琼瑰倒了点在茶杯中,然后自己先喝了下去,觉得味道十分正常,这才又倒了一杯给小孩送去。
小孩虚弱极了,有些凝固的血块和他眼睫毛黏在一起,让他睁眼睛都睁的很费力,琼瑰不忍心道:“别动,你眼睛都肿了,睁开也很难看到什么。来,张嘴,我先喂你喝点水。”
小孩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张开嘴,乖顺地等着琼瑰喂他。
琼瑰等他喝完两杯水,便从茶壶中倒了一些水淋湿自己的手帕,替男孩轻轻擦拭脸上伤处,处理血瘀。
擦到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时,琼瑰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戴了块玉牌。
她将那玉牌从脖子上取下,轻柔地放在男孩眼角附近,希望能玉牌冰凉的温度能给小男孩减缓一点不适。
小男孩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声不吭,任凭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