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拂坐在假山上的方亭之内,居高临下看着陆枝枝一步一步走回来,心中说不开心都是假的。
毕竟只用了一招以退为进,便让陆枝枝这么个软硬不吃的人啊,软了心肠,回来求他。
大家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但是明面上并不表现出来。
尤其是陆枝枝,站在方亭之下,视线聚集在钟拂身上的时候,面上还能带些笑。
“大人。”
钟拂偏过头去看她,沉如寂静之水的目光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心中不起波澜,而陆枝枝面上的微笑越发动人。
她不知道自己先前在城外磕破了眼角,红艳艳的一丝丝血色堪堪落在眼睛旁边,有些像钟拂曾看过的花中的鲜红嫩蕊。
于是钟拂隔空将陆枝枝抓到了跟前,而她手中的素望则被他以灵力倚到了一旁。
陆枝枝一个失重后,便以悬浮在半空中的姿态靠近了钟拂。
眼见钟拂伸出了两根手指,陆枝枝簌地一下闭起了眼睛,她以为他要强力取出她的生魄。
谁知钟拂只是轻轻点了两下陆枝枝的眉心,随后便以灵力覆手指,抹去了陆枝枝眼角的伤痕。
眼角的红很快就消失了,钟拂这时候才看着她这样一张脸。
从没有靠过这么近。
钟拂皱了下眉,正准备随手撤出灵力,却忽然发现陆枝枝的耳畔处也有一丝丝红痕。
他心中正疑惑,手上便下意识的抹去了伤口。
接下来是左侧的脸颊,然后是脖颈处,最后甚至突然出现在了陆枝枝的眉心。
钟拂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他还是遵从内心将这些伤痕一一抹去了。
他的指腹带着微微凉,点下了陆枝枝的眉心,正准备抬起的时候,却被陆枝枝的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凉透了,钟拂被寒冷抚着碰着,就像是有一片羽毛在刮着他的心。
“大人,你知道我的来历吗?”陆枝枝突然这样问。
钟拂的一半心思被陆枝枝的冰冷的手吸引去了,一截一截如雪白藕段那样,他漫不经心的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来历,不就是万宁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吗?
钟拂还是没想太多。
直至陆枝枝睁开眼,在她掀起眼睫的一瞬,钟拂似乎听到了水泡裂开的“吧嗒”一声。
她的眼眸很清澈,像极了碧波的浅浅水潭。
艳红的符咒从陆枝枝的身上缓缓转移到钟拂身上,她朝他笑了笑,握住钟拂的手越发用力,直到最后的一整道符文禁锢了钟拂,陆枝枝才微微松了些力气。
“大人,这缚神咒的滋味儿可好受?”
陆枝枝慢慢从半空中划下来,她松开手,故作无辜地看向钟拂,“您明知我的来历,却还靠上来,您不就是故意在让机会给我吗?”
可钟拂此时被符咒缠身,动弹不得,更张不开唇舌向陆枝枝问话。
其实还需要问什么呢?他还有什么不懂呢?
陆枝枝将符文印在了自己的脸上,引.诱钟拂逐步入套,到了后来钟拂被压制住了灵力,哪里还能向陆枝枝问罪。
陆枝枝破坏了钟拂才兴起的好心情,他看她的目光变得冷淡疏离,可惜陆枝枝并不在乎钟拂是怎样看待她。
其实钟拂并不曾想到陆枝枝会用缚神咒来对付他,他根本就没想过以陆枝枝的资质能够学得会这万宁宗的无上秘法,一时疏忽,所以才会被摆了一道,若是光明正大,陆枝枝还不知在他手上死了多少次。
在这之后,钟拂赶忙调动灵力,破解符咒。
谁知陆枝枝幻化出一把匕首,刺棱棱的刀锋被她笑着举起,然后在下一瞬间割破了钟拂的手指指腹。
痛感传到钟拂身体上的每一个角落,他冷冷地看着陆枝枝,看着她纤细的脖子,一拧就断。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还在不知所谓地说着些什么。
“枝枝当然知道所谓的‘缚神咒’根本束缚不了真正的神,但是大人你啊,离真神还差那么一小截,所以枝枝才敢冒犯。”
陆枝枝捏住钟拂被划伤的指腹,用力一捏,便涌出了一汪细血。
“当然了,这也困不了您多久,所以我为您留下了更大的麻烦。”
说到这里,陆枝枝顿了一顿,因为钟拂被割伤的指腹很快就没有血水流出来了,在这之后流出来的,是一种几乎透明的圆润固体,而钟拂的肤色居然在慢慢退化,从伤口处一直蔓延到四肢、身躯。
他的衣从身上剥落,发冠碎裂,长发散落一地,甚至有蔓延生长的痕迹。
陆枝枝的手上黏糊糊的,她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也猜到了钟拂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仰面便看到了钟拂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长的发,冷的眸。
陆枝枝见状立即甩开了钟拂的手,从方亭飞跃而下,拉起了素望师姐就要逃离这处危险的地方。
还没走开两步,缚神咒就控制不住钟拂了,陆枝枝遭符咒反噬大吐一口鲜血。
紧接着就被一道灵力圈起,然后掀飞到半空之中。
晴光白日之下,钟拂不着一物的身躯上覆着水波似的鳞羽,浅浅的蓝晕染着一层金光,他随手一挥,陆枝枝便从高空跌跪在他的身前。
陆枝枝的脑袋磕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她勉强睁开眼一看竟是钟拂的一双灰蓝透白的腿。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乱动歪心思,可你偏偏不听,真想把你的心剖出来瞧一瞧、看一看,究竟是有多歪。”钟拂说着话,白得失真的修长手指从陆枝枝的眉目间,划下来,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纹路。
他看着陆枝枝颤抖的身躯,面上的微笑一下子淡了,语声嗔怪说道:“怕什么?是第一次见到灵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