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拱了拱手,接着道:“士伍狗所告小子擅改饲牛之法,为是;害牛,为不是!”
“毋要狡辩!”士伍狗又跳了出来,叫道:“田啬夫,这小子既已承认擅改饲牛之法,就当安律论罪,休要听他胡言乱语!”
“住口!”牟斥责道:“二三子,且将这屡次干扰本吏问事的浪荡子羁押,稍后交与乡中亭长,且治他一个‘将阳’罪!”
“将阳罪”其实就是游荡罪,秦国人人都要为耕战的国策服务,游手好闲之徒,会被强制劳改。
“诺!”两名小吏领命,扯出收在腰间的长绳,三下两下就把士伍狗捆了个结实,那厮还要喊叫,其中一员小吏直接用不知从哪里撕下的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硕见状,非但不怕,反而拍手称快:“上吏真是英明,这厮早就该惩治!”
张鹏担心硕再说什么话打乱计划,抢过话头道:“上吏明察,鹏非是害牛,而是利牛。”
“好一个利牛!”田啬夫牟抚须道:“吾倒是要听听,利在何处?”
张鹏闻言,顿时就把早已经在心中过了几遍的说辞搬了出来,流利地道:“鹏尝与牛同寝食,发现牛与人竟有相同之处······”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这世上倒是第一次有人说牛和人有相同点呢!
“接着说!”牟也被此论断吸引了。
“小子曾闻,县中祭祀大礼时以牛为牺牲,尝有牛面临刀斧而流泪,此时曾引为一时奇谈,不知然否?”
“然也,确有此事。当日本吏便在场目睹。”牟说到次处,似有所悟,可片刻又质疑道:“仅此一例,当不足以说明牛与人同。”
“上吏所言无差。”张鹏先是赞同一声,但转而又道:“可小子日夜同牛在一起,发现牛与人竟然还有其他相似之处。且听小子一一道来。“
说罢,张鹏极为自信的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人喜高屋软塌,牛喜卧于干燥草软之处,此其一也;人喜食洁净味鲜之食,牛亦然,此其二也;人不耐闭塞囹圄,牛亦喜空旷之地,此其三也;人喜捏肩捶背之享,鹏尝试之,牛亦然,此其四也。有此四点,小子敢问上吏,人与牛同否?”
“这······”田啬夫牟被张鹏这么一问,竟然愣住了,只见他眉头紧皱,在原地来回踱步,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摇头晃脑······
“大兄······”硕悄悄扯住鹏的袖口,惊恐道:“上吏是不是发失心疯了?”
张鹏顿时哭笑不得,低声呵斥道:“休要胡言乱语,咱们的酒肉皆落在此人身上,你不要坏事!”
硕闻得此言,立刻就老实了。
“妙哉!”
就在此时,田啬夫牟终于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了出来,抚掌而赞:“好个牛与人同,吾饲牛二十余载,还不如你这后生,可畏!可畏!”
张鹏连忙道:“上吏谬赞,小子愧不敢当,这只是小子的猜测之词,当做不得准······”
“非也!”田啬夫牟道:“汝方才所言,吾本吏多年经验相合,竟分毫不差,此绝非巧合!”
说罢,牟不由分说地拉住张鹏,道:“且随我去县中,吾当上秉有司,嘉奖于汝!”
“上吏且慢!”张鹏自谦道:“小子胡言乱语,哪里甚功劳,嘉奖一事愧不敢当。今日全是田典指点,鹏才晓得如此道理,鹏还要谢过上吏才是······”
“好!好!好!”
田啬夫牟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中快意万分。自己本就处在升迁的紧要关头,正愁没有政绩,孰料竟被这后生送到掌中,而且这后生还如此善解人意,非但不贪功,还主动把功劳推给自己······
一瞬间,在牟的眼中,士伍鹏越看越顺眼,他哈哈一笑:“后生,本吏也不亏待于汝,你有何求,只管说来。”
张鹏会心一笑,凑上前低声道:“不敢欺瞒上吏,鹏用心饲牛,实是为了下月的赛牛得“最”,鹏曾闻县中会奖酒肉吃食······“说到这,他露出一抹羞色:“鹏嘴馋得紧,欲上吏赐些吃食······”
“哈哈哈哈哈!”
牟闻言大笑,指着张鹏不知该如何说,张鹏附身而笑,连硕也跟着笑起来。
“小事一桩!”牟挥手道:“若是赛牛得最,本就该赏你些吃食,这不算什么。小子不贪心,这很好,但本吏不能却不能小气。”说罢,他转眼看向被困住的士伍狗。
张鹏道:“启禀上吏,此人名狗,乃是本里的浪荡儿,整日游手好闲。此前里正要在吾与其二人中选一人饲牛,结果小子中选,他便怀恨在心屡屡出言讥讽,惹得邻里不睦。今日又诬告小子害牛,还请上吏做主!”
牟点了点头,对跟从的两员小吏吩咐道:“二三子,吾非是司法之吏,但可在此为证。这士伍狗祸乱邻里、游荡无事且诬告士伍鹏,皆本吏亲眼所见,尔等便缚其于亭长,按律治罪!”
两员小吏领命,拖着已经吓尿的狗离开。但见他双腿瘫软,任凭吏人拖拽,哪里还有半分嚣张无赖的模样。
按照秦律,使邻里不睦要被驱逐,再不得回乡;游手好闲要处以“将阳罪”,罚为刑徒,接受劳动改造;诬告要反坐,即以何种罪名诬告别人就以何种罪名反坐己身。害牛可是大罪,而且三罪并罚,等待士伍狗的,将是遥遥无尽头的服役。
张鹏暗中捏了捏拳头,计划的第一步,总算顺利迈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