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溪流潺潺,翠鸟偶尔飞掠。
孟宿躺在担架上,白发耷拉,双手攥着探霄剑眉头不展,心绪不宁。
“大师兄,说句泄气的话,我如今这般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不仅无法再帮助师门,反倒成了累赘!”
“此事不可能就此罢了,”
“我预感要不了多久还会有人上门比剑,而且会更加强大,比如那俞旗风,我们该如何应对啊!”
孟宿还是很清醒的,他可不认为从此他们浩然门就高枕无忧,恰恰相反,危机才刚刚开始!
陈非群伸手摘了片柳叶,手一张任叶子飘落进溪流。
“一切还得靠你。”
?
孟宿就那么瞪着他,忍不住开口:“咳咳,大师兄,我都这样了你觉得还靠得住吗?难不成我躺床上使剑?”
他苦笑。
陈非群负起手,淡淡道:“我不懂剑道,不懂修炼,但对人生和世间却有一些感悟。”
“人生很多困难只是阻碍你前进的绊脚石罢了,所谓穷则思变,不破不立就是这个道理。”
“世间之事大都是雾里看花,谁又能说得准何时峰回路转,枯木逢春呢?”
他看了一眼担架上的孟宿。
孟宿若有所悟,轻嘶一声:“大师兄的意思是这担架是我给自己设的限,不该故步自封?”
陈非群点点头。
“可我现在的情况别说练剑,就是站起来都做不到!不是我故步自封,而是上天啊!”
孟宿苦恼至极。
对此。
陈非群不急不躁道:“听过一句话吗?心之所向,无往不利。恕我直言,不管刀还是剑,一直在你的手中,却从未扎根你的心中,不是吗?”
孟宿眼眸微张,嘴里喃喃:“让剑扎根心中?心之所向,无往不利……若心中有剑呢?”
他在思索,在感悟,陈非群没打扰他,静静离开。
“若心中有剑呢……”
孟宿闭上双眼,风声水声变得清晰,而后万籁俱寂,他双手放开怀中的探霄剑,转而在心中寻觅。
也不知过了多久。
孟宿身上已飘了许多落叶和落红,有小鸟在上面蹦蹦跳跳,不时用尖喙啄他的皮肤。
忽然。
孟宿眼皮微动,却始终没睁开,就这样过了一天一夜,日月交替,一个黑影从他背后像水波一样荡漾而出。
那黑影轮廓和孟宿有几分相似,类似一张模糊简略的素描,仅有轮廓,其他不存。
黑影手一探,剑鞘里的探霄剑微微抖动,而后咻一声飞出落入它手里,辉煌的剑光照不穿它的身体,反倒被它漆黑的身体吞没。
黑影走到空地,抡剑演练起后十二式来,相较于孟宿,它的动作流畅得简直不是一个级别。
仿佛它本身就是为剑而生,为这剑法而生。
它。
剑。
剑法。
三方浑然一体,剑锋所指之处空气嘶鸣,剑势所到之处势不可挡,直至收剑,刚才的残影才渐渐消散。
练毕。
黑影随手一甩,探霄剑准确无误入鞘,而它则被一股微风吹散,似乎从未存在过。
没一会儿,孟宿渐渐醒来,睁开眼似有所感。
他依旧躺在担架上,但心中却充满了力量,这力量如此锋利强势,仿佛能让他所向披靡!
他找到了心中的剑!
“妖孽啊,妖孽!”
孟宿握着拳头感慨,“没想到我果真是一个剑术妖孽!这等天赋让别的剑客怎么活?”
“我懂了,”
“我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般鬼模样,一定是天妒英才,这才让我躺着,收敛着!”
孟宿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不仅对剑道,更对天道。
他格局不一样了!
“吁,看来我还是不适合一直床戏。”
他望着天空呢喃。
……
项府。
项闯和项长尤爷孙俩齐齐在家把伤养,相较于孟宿,项闯的伤势要好许多,毕竟底子在那。
两人在厅中对弈。
项长尤下了一棋问:“爷爷,敢问我免国的国运几何?”
项闯紧跟,回道:“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国主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也只能勉强维持。不过现在护国天将再现,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说不定能逆转一二或未可知!”
对面。
项长尤拿着手中的棋子,抬起头:“护国天将也才只能逆转一二吗?”
“是啊!”
项闯重重地叹口气,调整坐姿,“盘国狼子野心愈盛,对周边国家或威逼,或利诱,或干脆吞灭。我免国这块肥肉对方垂涎已久,且布局已久,让人不禁绝望!”
“盘国……”
项长尤紧攥手中的棋子,几乎要将之捏碎,最后无力落下,胸中一口闷气鼓动。
这时有下人前来禀报:“启禀老爷、小少爷,外面有一群剑客狼狈地叩门求见!”
项长尤不悦道:“不是都说了,最近谁来也不见吗?”
下人声音小了一分,弓着腰道:“可那些人说事情紧急,干系重大,其中还有沈望尘沈老爷!”
“他?”
项长尤看了一眼自家爷爷。
沈望尘此人可不简单,在免国剑术一道的地位仅次于项闯——当然,没算俞旗风。
项闯放下棋子,大手一挥:“请进来吧!”
厅口。
没一会儿一群剑客急匆匆赶来,好些人都受了伤,轻则皮骨被挑,重则手脚残废!
“老剑师救命啊!”
“老剑师为我们做主啊!”
“老剑师您就算不为我们,也该为我免国剑道证名,扬我国威,人家都骑到脸上来了!”
一众剑客伏地激动,哭哭啼啼,歇斯底里。
项闯看向唯一一个没跪的老者,问:“老沈,到底怎么回事?”
“唉,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那个瀛国天才剑客么,他一路击溃我免国三十六个顶级剑客,现在从地方杀到了朝京!连我都输给了他!”
沈望尘不住摇头,脸上疲惫颓然,右手微微颤抖,显然也受了伤。
“是他。”
项闯早就有所耳闻。
那人名叫柳花明,出生瀛国剑术世家柳家,而柳家就类似于免国的项家,可以说出身名门。
柳花明是柳家乃至整个瀛国都不世出的剑术天才,年仅三十三岁剑术已冠于瀛国!
据说此人不娶妻,不生子,心中容纳不下除了剑道之外的任何东西!
妥妥一剑痴!
他从几年前就开始周游列国,以剑问路,挑战列国顶级剑客,到现在为止无一败绩!
这让项闯不得不佩服,有种知己的感觉,他早就想与之一战,看看谁的剑更锋利!
当然。
作为成名已久的前辈,就算心里痒痒,项闯也不会主动去找柳花明,得让对方来找他。
现在貌似有机会了。
项闯正想着,蓦的目光一定,看向大门外的方向。
一股萧瑟之风缓缓吹来,院子里的柳叶哗啦作响,吹动诸人的头发,让诸人惊惧。
“是他,他来了……”
某剑客声音颤抖地说。
项闯负起手,中气十足道:“来者是客,请进!”
唰!
一股怪风将地上的柳叶卷起,眨眼间化为一个一脸沧桑的宽袍男人。
宽袍男人身高近八尺,腰悬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剑。
他头发随意捆着,满嘴胡渣,不修边幅,面如刻刀,一双眼睛宛如黑夜中的狼眼。
犀利、可怕,让人不敢直视!
见到此人,一众剑客如临大敌,双腿都忍不住打颤,项长尤喉结蠕动,压力山大。
这才是真正的剑术天才!
“你就是项闯?”
柳花明问,声音疲惫中带着冷漠,仅听声音便知此人常年刀尖舔血,拥有一种独特的野性。
“是我,阁下便是柳花明?”
项闯拱手。
“对。”
“里面请!”
项闯做了个请的动作,不失大气和风度,不似其他人那么惊惧慌乱。
柳花明视若无睹,左拇指在剑格处轻轻一顶,一道寒芒绽放,像凛冬的冰雪一样肃杀。
“不用了,你既是那位项闯,就让我以剑问路!”
说着噌一声,剑完全出鞘,在空中旋转一圈,他右手一横,恰到好处地将剑握住提起。
和寻常意义上的剑不同,这把剑并非完全笔直,而是微微有些弧度,凛凛慑人。
“不可!”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项长尤抬手阻止,“我爷爷两天前受了伤,暂时不会和你比!”
沈望尘惊讶地看向项闯:“老项你受伤了?谁干的?”
要知道,无论是剑术还是实力,项闯在免国都属于顶级存在,岂是那么容易受伤的?
项闯知道之前别院的事暂时没传开,毕竟发生在深宫中,当下也不说明,只洒然一笑道:“小伤而已!”
“哪是小伤!”
项长尤一下急了,回想起当时爷爷被重创的场景,现在还心有余悸,伤势至多只恢复了四成!
他爷爷原本就年迈,加上十年前在那场大战中的重伤,以及与俞旗风决斗时的创伤。
现在的实力能有巅峰的几成?
七成?
六成?
还是更低?
项长尤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必须要避战,否则面对如此辣手强敌恐怕必败无疑!
败还不是最重要的,此人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看看在场残得残、伤得伤的一众剑客就知道了!
乱风中,柳花明宽袍猎猎,乱发飞舞,漠然道:“身为一个剑客谁还不受点伤?”
项长尤咬牙道:“我爷爷受得可不止一点!难道阁下就是以这样不公平的方式问路?”
柳花明抬起剑,轻轻一吹,落在上面的柳叶飘散。
“这世上没有公平的决斗,只有残酷的生死,我的剑既已出鞘,岂有不战之理?”
他将剑往身前一横,瞥向项闯,“我并非君子,因此,哪怕你重伤躺床,我今日也会趁你病要你命!这便是自然法则,这便是剑的法则!”
“呵哈哈,好一个剑的法则!”
项闯豪迈道,“尤儿,你和其他人站到一边去,谁都不准插手,老夫要与他来一场纯粹的对决!”
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