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收获,只是感觉比孩儿想象中的要穷,不过真要发展民生,潜力也很大。”张韬见到父亲发问,当下便如实以告。
“兖州四泽八水,近年来屡屡为患,大水所过之处,满目疮痍。你此番行程匆匆,能够看到表面,已殊为不易。”张华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从张韬身边经过时,轻轻道:“到我房间里来。”
书房之中,父子相对而坐,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管家张烈原本站在张华身后,感受到这气氛的诡异,当下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不知父亲大人有何见教?”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张韬终于忍受不住,率先打破眼前的沉默。
“如果为父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咸宁元年十一月初五的生辰吧。”
“大人记忆无误。”
“数年来为父忙于国事,对你疏于教导,你怪为父吗?”
“大人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孩儿年纪尚幼,有的是时间聆听父亲教诲。”
“不知不觉间,你已经六岁了,而为父也到了知天命之年。有赖上天垂青,为父已是功成名就。惟愿我大晋国祚永年,天下黎庶不再遭受刀兵之苦,如此则为父此生无憾。”
张华回想往事,五十年时光匆匆而过,他终于在有生之年将乱世终结在自己手中。那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也是隐藏的最深的秘密。
眼前的幼子年仅六岁,已经表现出过人的才华。面对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突然间有一种恐慌。
是的,恐慌。
自从踏入洛阳以来,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成竹在胸,从一介白衣升到如今中书令的位置,与贾充斗、与荀勖斗,他从来没有怯过场。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与恐慌绝缘。
然而到如今他才明白,人生最挡不住的就是时间。无论是谁,都会在与时间的较量中败下阵来。而未来,永远在年轻人手里。
当诸子逐渐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自己老了。
看着幼子沉静幽深的眸子,他直直道:“士农工商,以商最贱。为父好歹也是中书令,你为何却想开设酒楼?你可知道这洛阳城每天有多少眼睛在盯着为父?他们就等着为父犯错好看为父的笑话。你若是开设酒楼,可知每日里会有多少想巴结为父的人进入你的酒楼?”
看到儿子沉默无言,张华继续道:“事未成而谤誉加身,岂能有好的下场?为父这些年之所以能够立足朝堂,就是不给政敌留下任何攻击的把柄。阿韬,你还小,不会明白朝堂的争斗有多么险恶。所谓伴君如伴虎,为父现在虽是陛下的心腹,不过是得势罢了。若是哪一天失了势,你这酒楼便是为父敛财的铁证,谁会管你有多少美食?”
“大人既然将孩儿叫到书房,想必已经有了对策。”
张韬见到父亲口中虽然严厉,脸上却是神情不动。再结合当初前往兖州之前的谈话,他已经想到这是父亲在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