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韪的一番话,如同一盆凉水兜头而下,让张韬感受到了士大夫阶层对百工的鄙视。
也是,这些人做官的时候,连处理分内之事都觉得掉价,认为现实的蝇营狗苟阻碍他们仰望星空,又如何能够看得上这些奇淫技巧的玩意儿?
虽然生活中处处离不开这些东西,甚至为了得到它们不惜挥金如土,但是对于制作的人,他们是看不上的。
正如二哥所说,这些不过是小道。
真正的士大夫所追求的,永远是坐而论道,是劳心者治人,是作为一个教化者对百姓导之以德、齐之以礼。
不得不说,这些人非常聪明,他们从本质上对人的社会已经看透了,逐渐将各个阶层的人物都压缩在其所在的本位。
某种程度上说,二哥也是为自己好。
张家自父亲以来,逐渐将一个寒门带入到庙堂之中。在这种情况下,正是需要子孙发力,将家族推向更高峰的时候。
父亲不会允许自己如同马钧一般,去制作这些器具。更主要的是,如果走上这条道路,便会成为士林中的笑柄,以后再想在仕途上有所精进,就难上加难了。
作为以儒学为宗的家族,一向崇尚“君子不器”。
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君子要心怀天下,不能如同某一件器物一般,只能在某方面起作用。
道是虚的,永远没有上限,循道而行,方能超脱于其上,不为万法所拘。而“器”却是有形之物,只要有形状,便会有上限,有了上限人生就极其容易受限。
二哥一向开明,不像父亲张华那样充满睿智,仿佛任何时候一眼都可以看穿你的所有。也不像大哥张祎那般威严庄重,一言一行俱是尊礼而行,好像不如此便会让人生失去意义一般。
睿智便难有秘密,庄重则失之活泼,所以在张家,他与二哥的关系最好。
可是即便如此,二哥仍然对他的的行为不甚理解,更不用说普通的世俗流言了。
“二哥教训的是。”
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年龄幼小,无法用什么大道理去说服二哥,争论起来并无用处。
因为即便争得过二哥,又能如何?无非是让亲情更加淡漠罢了。
既然目前存在分歧,二哥又不是主观恶意,那就将所有一切留待日后。
张韪见到幼弟的表情,知道对方并没有将自己的那话听进去。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个弟弟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当别人都以为幼弟是个傻子的时候,他早已看到了对方眼中不时透露出的灵动。
终归还是太倔强了啊,他不由叹息一声。
父亲对弟弟分外看好,认为以后若无意外,必然光大张家门楣。确实从最近表现出的聪慧程度来看,不但自己差距明显,即便是大哥亦有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