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兮:“……”
她卡在窗棱上,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花兮:“那我走?”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窗外被下了一道无形的禁制,只能进,不能出。
花兮只好从善如流地从窗口跃入,坐在他的书桌上,晃了晃腿。
银亮的月光从身后遥遥笼着少女单薄的身子,像一匹银色的淡纱。
花兮捏着小拇指,认错认得积极诚恳:“我错了。”
琅轩淡道:“哪错了?”
这他妈还有哪错了?!
花兮憋得难受,理亏在先,被抓了个正着,又不想暴露自己偷令牌的意图,否则琅轩有了堤防,之后更难偷。
花兮心一横,道:“……我想非礼你。”
琅轩一直是一副泰然自若、万事了然的冷淡模样。
此时那完美的外壳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琅轩瞳孔猛地一缩,声音低沉,竟然带了一丝勃然怒气:“你说什么?!”
“我就是说说而已啊!”花兮立刻狡辩,“说是非礼,其实我没想对你做什么,我就是散步路过,在外面看你睡觉,真好看,多看了一会。”
“在屋顶散步?”
“是啊,我就喜欢在屋顶散步,你管我?”
花兮理直气壮地瞪着他。
琅轩沉默了一会,又问:“哪里好看?”
花兮:“啊?”
琅轩问:“我睡觉,哪里好看。”
花兮:“……”
这让她怎么回答,她也不是真的要看他睡觉啊!!!
花兮勉为其难地夸道:“大抵是,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琅轩闭目不言,半天没个动静。
花兮心急如焚,左晃右晃伸头探脑地想看他在做什么:“琅轩仙官、琅轩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琅轩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花兮心惊胆战:“额,我哪句说得对?”
琅轩起身,将床铺草草整理了一下,冷冰冰地抬了抬下巴:“你别走了,就在这里睡。”
花兮:“不不不不不。”
花兮拼命摇头:“你误会了,这个、这个我不是真的要非礼你啊,请你也不要非礼我,萧九辰修的不是无情道么你跟着他难道没有绝情绝欲么!你现在搞这个让大家都很难办!”
琅轩冷道:“我不睡,我让你在这睡。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捆回定妖柱上!”
有床不睡,才是傻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
花兮立刻噤声,飞快地溜到床上,也不脱衣服了,直接合衣窝在被褥里,被子拱起小小的一团,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和清亮的一双乌眸。
花兮:“那我睡了?”
琅轩:“嗯。”
花兮突然悟了,想必是琅轩以为她要偷看他睡觉,所以要报复回来,现在轮到他看她睡觉了。
花兮大为震撼,没想到琅轩看起来清心寡欲高不可攀的模样,内心竟然如此小气,如此睚眦必报。
算了,被人看着睡觉有什么大不了,又不会少块肉。
花兮想开了,就当琅轩是个摆设。
她平静地躺了一会,竟然也渐渐酝酿起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听见衣料拂动的声音,从眼睫下迷迷糊糊望去,看到琅轩轻轻坐在床沿,月光中的侧影孤独冷寂,像是终年积雪的寒山剪影,连风都吹不动他的影子。
他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眸光漆黑深沉。
但奇怪的是,那目光,并不像报复的怨气……只有那样多那样多的悲伤,像海浪缓缓涌来。
*
从那晚以后,琅轩就不再提杀了花兮的事情,花兮也意识到偷令牌这种事简直是十死无生。
她靠着一手好厨艺,在三清宫摆正了自己的地位——一个厨子。
每到饭点,乐池就像个饿死鬼一样飘在她旁边,幽怨又羡慕地看她搞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而她每天一起床,就蹬蹬蹬冲下床,指使琅轩去天池抓鱼,去东荒抓兔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长的,没有什么是她不想要的。
琅轩冷冰冰地看着她:“我为何要去?”
花兮:“有本事我烧出来你别吃!!”
琅轩盯了她一会,还是去了。
他也确实有点本事,不管再难搞的食材,哪怕她要的是西海千年开花万年结果的海斛草,琅轩都能在一盏茶的时间杀个来回。
花兮惯是个拿了鸡毛当令箭,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角色。
自从发现琅轩外冷内热,看起来凶的一批,实际根本不会把她怎么样以后,花兮便得寸进尺,一会儿是被子薄了半夜要冻死人了,一会儿是殿里的香不好闻了。
琅轩每次都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问,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
花兮才不怕他,背着手笑眯眯地凑近,眸光狡黠,唇瓣柔软:“什么身份呀?你说我是什么身份呀?”
在她继续靠近以前,琅轩就愠怒地走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往往带着最新鲜的食材,最厚的被子,和最昂贵的沉木冷香。
不过只有一点,花兮自从醒来,腕上一直戴着个古怪漂亮的千丝镯。
她以为又是个禁锢的法术,伸着手,让琅轩把那千丝镯取掉。
琅轩却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花兮疑惑极了:“不是你给我戴上的?难道还是我自己的?”
那金丝镯子不同寻常,仿佛用千万根金丝环绕而成,形散神不散,轻如鸿毛,飘飘然如无形之物,绕在纤细的皓腕上煞是好看。
而且,每次花兮想取掉,手指都径直从金丝中穿了过去,就好像镯子压根不存在一般,如水中捞月,摸不到,触不得,不痛不痒,像是个幻影。
琅轩道:“等仙君回来,你问他吧……前提是你还活着的话。”
花兮并没什么所谓,小日子越过越舒服,权当是三清殿几日游,在宫殿里里里外外地晃荡。
三清殿美则美矣,然而太过冷清,装潢极尽华丽,但外没有烧饭用的锅碗瓢盆,内没有睡觉用的床铺被褥,到处一尘不染,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金玉其外空洞其中,压根不像人住的地方。
“难道萧九辰这么多年,既不吃饭也不睡觉的么?”
花兮纳闷地想,一边背着手,在萧九辰的寝殿里晃悠。
床是空的,冷冰冰的,只有床头放着一盏晶莹透明的琉璃罩,罩子里放着一根崎岖丑陋的黑棍棍。
花兮端详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手欠,把琉璃罩小心地挪开,将黑棍棍拿在手里研究。
既不是法器,也不是仙宝。
最有可能的,这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桃花枝。
而且,还是根丑陋的秃枝。
花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