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莫将那起子小人放在心上,苍天有眼,总有一日她们好不了过的。”茴叶唾完,怕姑娘被燕红那婢子的话气着,回身就宽慰道。
莫姝眸光慵幽,她不气,燕红那婢子回去一说,该是朱氏被膈着才是。
每年生辰都要压在阿娘的忌日之下,朱氏不来,她也是要提醒她的,怎能让她快快活活的过。
莫姝:“打发人去西城街的香火铺子说一声,买些香烛纸钱,让他们二十五那日送到莫府上去,另带句话。”
她目光轻漫的看着庭院山石,声音轻缓:“言:亡母忌日,恐父忘,女儿晓示,早备。”
兰蕖眼睛闪闪发光,还是姑娘厉害,欠身笑着道:“奴婢这就着人去说。”
莫府到时若是不让那香火铺子的伙计进门,她就让人再去一趟!花钱买的东西,怎么也不能白费了不是?
那边章家的下人送走燕红,回到主院,就和老夫人身边的张婆子说了这事。
张婆子心想,三少夫人对那朱氏当真是极不喜呀,连生人生辰不及死人忌日的话都说了。
回屋时与老夫人说了一句,道:“三少夫人二十五日怕是要出门。”
老夫人转着檀木珠子,斜她:“这种事往后不必与我说。”
当初将莫姝安置在浮曲阁,又将那边角门的钥匙给她,就没想着长成她这样的寡妇,能在章家待上多久。
“不必盯着那边,总归先与府里姑娘一样待着。”老夫人闭目,冲喜之事,当初是二房全权拿的主意,到三孙子死的那晚,她才知二房竟是娶了个这样的人儿进来。
看到莫姝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新寡是不可能在章家待一辈子的。
本朝不忌寡妇再嫁,她更没想过要莫姝守着三孙子的牌位过着,再说,也是守不住的。
张婆子:“是,那二夫人那边……”
老夫人转着木珠的手一停:“别让她再安排什么丫鬟婆子进去,浮曲阁那边,就那么些人,够了。”
既然打定注主意做个好,老夫人就没打算过在那边安插眼线。
至于她那二媳妇的动作,到此为止罢。
张婆子应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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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这日,天才露白,莫姝就乘着马车出了章府,带着茴叶和兰蕖去灵昭寺给阿娘祈福。
“施主这边来。”小沙弥绷着张脸,正正经经道。
莫姝轻点下颌:“劳烦小师傅了。”
跟着他往前走,进到一处宝殿,里面有一老僧,身着红格禅衣,正是此次主持祈福之人。
莫姝摘下帷帽,一身素净,面上未饰脂粉,姿色姝丽天成。
她手执着一卷经文,跪于蒲团之上,闭眼虔诚祈祷。
耳边梵音围绕,莫姝伶仃跪着,脑中一幕幕的场景闪过,最终定格在阿娘死去之时。
“婀宁,娘的婀宁”,安氏落着泪,抓住小人白白胖胖的手,眼睛不舍的看着她乖乖巧的女儿,“小婀宁不哭,阿娘只是有些累,睡一觉,入了梦里就再无病痛。”
莫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手攒着劲,不相信:“真的吗?”
但是她不想阿娘睡,阿娘睡得越来越多了,她都不敢出去玩,怕一出去阿娘就又睡着了,回头再醒不过来。
她听下人说了,说阿娘快死了。
她狠狠罚了她们,要爹爹将她们赶出府去,可是爹爹不听她的。
安氏苍白的嘴唇抿一抿,努力扯出一个笑,喉头又痒起来,笑没挤出,到是惹得她咳嗽起来,咳嗽牵动着胸腔里火烧似的疼,叫她脸上更白了一分,有些吓人。
莫姝包着眼泪,手足无措,想要抱抱阿娘,但身高不高,只能抓到阿娘的手。
不顾身边下人劝诫,她径自脱了鞋子爬上床来,环住阿娘的脖子,小脸蛋贴着阿娘的脸:“阿娘不痛,婀宁抱着您。”
安氏抱住女儿的小身子,好不容易不咳了,勉强道:“嗯,有小婀宁抱着,阿娘不痛。”
莫姝软乎乎笑起来,脸蛋蹭一蹭阿娘的,她的脸肉乎乎的,但阿娘却很瘦,小肉手心疼的摸摸阿娘的脸:“阿娘多吃些饭,要多多长肉肉。”
她觉得阿娘就是吃少了,这几日才越加消减。
安氏:“好,阿娘以后多吃些。婀宁也要好好吃饭,要好好长大,我的小婀宁要一生安宁。”
她的路眼看就要到头了,只盼着她女儿,能顺顺遂遂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
莫姝重重点头,小脸郑重道:“嗯,我和阿娘一起吃。”
安氏眼露笑意,眼神贪恋的看着女儿,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啊,可是她不能陪着她长大了。
想要抬手再摸一摸她肉乎乎的脸,却觉动一下都吃力,无力再环着女儿,手臂垂落下去。
安氏眼神微微散着,她知道时辰快到了,不想吓着女儿,努力聚着一口气,朝莫姝道:“阿娘想看看花,婀宁去为阿娘摘一朵,好不好?”
莫姝踌躇,纠结道:“阿娘你答应我不睡?”
安氏声音艰难:“好,不睡。”
莫姝磨磨蹭蹭下床穿鞋,一步三回头,才走到门口,听到屋内恸哭之声,脸色一白,回头就看见下人们都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