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陈慎之平板的拒绝:“上路罢。”
说罢,率先走出摆着破棺材的屋舍,大步离开田宅。
“公、公子!等等詹儿!”小童詹儿抱着包袱,赶紧大步追上去,与陈慎之一同离开田宅,渐渐消失在泥土的小路上。
田荣此时眼眶还隐隐作疼,伸手想摸,又不敢摸,低声对田儋道:“大兄,就这么让他去泰山?不怕这小子跑了?弟弟这就派人暗中跟上去!”
“哼,”田儋冷笑一声,挥手道:“不必如此费力,我早已在他的身边……安排了眼线。想跑,哪有这么容易。幼公子啊幼公子,谁让你才是齐国的名正言顺呢,别怪老朽心狠手辣了……”
夜色渐渐浓郁下来,野间篝火噼噼啪啪。
小童詹儿将篝火点燃,用木枝戳了戳冒着黑烟的火星,将行囊中的干粮锅盔拿出来放在火上炙烤。
陈慎之坐在一边儿,目光平静的凝视着跳跃的火焰,无论是冒着黑岩的火星,还是硬邦邦的炙烤锅盔,对于陈慎之而言,都无法带来任何感知。
“公子……”詹儿说话声音很小,柔弱弱怯生生的,将烤好的锅盔小心翼翼的递给陈慎之:“公子,请食。”
“呀,公子,烫!”
陈慎之伸手去接锅盔,引来詹儿一声惊呼,低头一看,自己捏住锅盔的指尖微微发红,不过陈慎之根本没有感知,无法感觉到烫手的温度。
“无妨。”面对詹儿的着急,陈慎之倒是显得“事不关己”,只是捻了捻自己发红的指尖儿,不甚在意。
“公子……”詹儿又开始炙烤另外一块硬邦邦的锅盔,左右看了看,声音更是怯生生,弱气的道:“公子真的要去泰山?这……这不是羊入虎口么?谁不知道,那秦皇想要杀死公子以绝后患,断了咱们大齐的根源,公子这般前去,岂不是……岂不是送死么!”
陈慎之没说话,目光微微晃动,打量着怕事儿的詹儿。
詹儿又道:“要不然……公子,我们、我们还是逃走罢?”
“逃跑?”陈慎之总算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轻飘飘的慵懒,好似说话不喜用劲儿,给人一种傲慢与清高的错觉。
陈慎之轻笑一声,笑容儒雅中透露着一股清俊,配合着他俊美的容貌,果然是翩翩佳公子。
在这年头,“公子”二字,可不是随便叫的,公侯的儿子才能唤作公子,陈慎之乃是齐王幼子,因此是齐国公子。
陈慎之没来由的一笑,把詹儿给笑懵了,詹儿眼眸乱转,嗓子轻轻滚了一下,道:“公子……您笑甚么?可是詹儿说了甚么可笑的话,惹公子您笑话了?”
陈慎之也学着詹儿的动作,拿起一根木枝,轻轻拨弄着篝火的火星,淡淡的道:“詹儿,你不觉奇怪么?”
“奇怪?”詹儿反问。
陈慎之道:“我虽有家眷在田儋手中,然詹儿你不觉奇怪么?刺杀秦皇何等大事,田儋只是扣留了我的家眷,却不叫人跟随押送,他便不怕……我跑了?”
春秋战国纷乱异常,天天都有诸侯国被并吞,逃跑的公侯公子数不胜数,扣留家眷根本是无用之举,因着在公侯眼中,夫人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妻女家眷,远远没有自己的性命来得重要,当舍则舍。
陈慎之又道:“田儋是一块老姜了,我不信他没想到。然,他并没有派人跟随前来,这说明甚么?说明……其实我的身边儿,早有他的人,有人会将我的一举一动,悉数告知田儋,并且一路送我去泰山自取灭亡。齐国的幼公子,死在秦皇嬴政的手中,总好过死在田儋这个族叔的手中,对么?”
陈慎之每说一句话,詹儿的眼神便轻轻晃动一下,到后来晃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昭显着他的心虚。
“公子、您……”詹儿的脸色已然心虚的褪色,陈慎之的每一个字眼儿全都敲击在他的心窍上,但是詹儿还想辩解一番:“公子您在说甚么,詹儿、詹儿听不懂,詹儿从小跟随公子,如何可能……”
“嘘。”
詹儿的话还未说完,陈慎之突然抬起食指,压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一个谨慎的动作。
簌簌、簌簌簌……
是杂草丛中发出的声音,窸窸窣窣,好似有甚么猛兽要从漆黑的草丛中冲出来。
啪!
一只手蓦的从草丛中伸出,一把抓住陈慎之的脚腕,根本不是甚么野兽,而是一个男子!
男子浑身染血,将陈慎之素白的袍子也蹭上了鲜血,抓住陈慎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力抬起头来,一双凌厉森然的狼目,对上陈慎之平静且毫无波澜的双眸。
男子声音沙哑的道:“救……”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