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特地沿途折回,抱她回屋内,可见事情还是有撒娇转圜的余地。
陆芍攥着他往榻前走:“厂督今日先去大内为圣上分忧,晚间还带我去重泽楼吃饺子,都来回奔波累了一日,现下再为我发脾气,劳心伤肝,当真是芍芍的罪过。”
说着,便要伸手去解靳濯元的衣带,大有安置下来揭过此事的意思。
靳濯元冷着张脸,落座在床沿处,一把揽过陆芍的腰。
陆芍惊呼一声,向前扑去。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趴在靳濯元的双腿上。
宽大的手掌紧摁她的腰肢,腰肢不堪一握,往下是连马面裙遮不住的软翘。
大抵身下垫着靳濯元的双腿,臋线弧度愈发明显。
他很快落下掌来,力道不重,只那么一下,便却足够教陆芍羞愤欲死。
隔着厚厚的马面,几乎感受不到疼痛,可手掌落在那处,竟像是未着寸缕地站在他面前。
一掌过后,靳濯元再没有旁的动作:“不打算起来了?”
陆芍这才涨红脸,慢腾腾地起身。
*
一番洗漱后,她仍是睡在里头。屋里油灯未灭,侧身躺时,能瞧见靳濯元宽劲的背脊。
“厂督,还疼吗?”
方才脱力踹他,他的背脊正好磕在带有折角床沿上。
靳濯元双目紧阖,呼吸清浅,没有搭理陆芍的话。
他尝过长剑没入胸口的痛楚、受过从净房出来站不住脚的屈辱,好不容易撑到晚上,以为阖眼睡去,就能暂时忘记仇恨,然而就在睡梦中,也免不了烈火灼烧的煎熬。
他这十五年都是这般过来的,不过二十三,就像仿将世间的凄苦都挨个尝遍,从来没人问他疼不疼,久而久之,他好像也失去了感受疼痛的能力。
陆芍问他磕疼了没,他大抵是不疼的。
屋内落针可闻,反衬出窗子外砭人肌骨的风声。床榻里侧的人儿挪动身子,半晌,脊背一暖,娇小柔软的身子紧贴了上来。
隔着薄薄的衣料,陆芍才知他的身子竟是冷成这幅模样,碰触到时,冷不防哆嗦了一下。
她冬日怕冷,身子虚寒时,也暖不到哪儿去。可是两人相拥取暖,总好过一人独自捱着,她将自己的余温分他一些,一直到二人温度均衡,才倦倦地睡了过去。
东暾淡未熹,北吹寒更寂。[1]
靳濯元头一回睡了安稳觉,平日试过多少好香,都不见得安下神来,夜里任何风吹草动,诸如细雨骤停、枯叶翻卷,他都会疑神转醒。
今晨醒来,竟不知昨夜落雪停在何时。
他回身瞧了一眼仍在酣睡的陆芍,厚厚的褥子下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她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就这么捂着他,睡了一宿。
靳濯元顿觉心绪繁杂,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周身游走。愈想辨清情绪,心底愈生躁郁,条理清晰的头脑混沌开来。
他掀开被褥,刺骨的寒意勉强令人清醒。
诚顺和福来就侯在屋外,只待掌印起身,伺候他更衣洗漱。今日出奇,一直到掌印平日出门的时辰,都未听着他开口唤人。
诚顺壮着胆子轻叩屋门,几声过后,屋门被人拉开。
靳濯元身着红色坐蟒袍,腰间的玉带扣戴整齐,勾勒出一道修长的身形。
他今日面色不错,容貌端正,却因一身红袍显得有些张扬,说得悖逆些,大有潜龙之姿。
“大清早的,吵甚么?”声音舒缓清朗,细听之下,才品出其中隐藏的怒意。
诚顺委屈地收回手,掌印做事周密有章程,每日都在同一时辰起身出门,一日都不曾更改。今日事出反常,直到出门的时辰都不见他唤人,这才越矩叩了几声屋门。
叩门声音也不响,何至于落个“吵”字。
“将洗漱用具和晨食端至西次间。”
底下的人颔首道是,轻手轻脚地端了进去。
八珍玉食摆了满案,揭开瓷盖,热气腾腾,香气飘了满屋。
靳濯元大致扫了一眼,提不起食欲,这么多珍馐摆在眼前,竟还不及陆芍做的那盅白糖粥。
统共没吃几口,就觉得寡淡,拿帨巾擦拭手,边擦边问:“吴友轩审得如何了?”
提起吴友轩,诚顺就记起南阳伯爵府递来的帖子。
诚顺跟着靳濯元也有好几个年岁,对朝中官员之间盘曲的关系略有所知。
“掌印,南阳伯爵府的大娘子正是户部右侍郎吴友轩嫡亲的妹妹,您前脚刚将吴友轩押去诏狱,她后脚便着人递来帖子,这其中恐怕不是贵眷小聚这般简单。夫人不知其中门道,若是赴宴,恐教有心之人利用。”
靳濯元瞥了他一眼,拭手的动作一顿。
福来眼尖,立时扯了扯诚顺的衣袖,示意他莫要多舌。
“咱家只是问你,吴友轩审得如何了!”
诚顺垂眉道:“一直是常千户在审,至今...至今还未有结果。”
“没有的东西。”他将帨巾扔在桌面,脸色沉得可怕,起身吩咐诚顺:“备马,去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