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愤愤地缩回手,心里暗道才不要他扶。
可惜天公不作美,因为落雪,马车的边缘沾了水,有些湿滑,陆芍下马车时脚未踩稳,没个支力点,整个人直直地扑向靳濯元。
靳濯元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腰肢,裙摆一旋,稳稳地落在地上。
二人身子紧贴,他掐着陆芍的腰,脸色沉得可怕,连带语气都凶了几分。
“长本事了你?”
她知道靳濯元说得哪桩事,还是狡辩道:“我...我只是没站稳。”
诚顺冒着冷汗,在一旁打圆场:“外头冷,夫人身子娇弱,可别冻坏了。”
靳濯元松开她,自顾自地迈入酒楼。
陆芍感恩戴德地望了诚顺一眼,步调轻快地跟了上去。
重泽楼内香气四溢,一楼大堂座无虚席,压根没有空余的位置。
招呼的小二、听凭使唤的大伯、换汤斟酒的焌糟、散卖果实萝卜的撤暂穿梭其中,忙乱中透出有序。
诚顺同小二附耳说了几句,小二心领神会,引着他们往三楼雅间走。
雅间暖意融融,白色香雾幽幽缭绕。窗檐处积了落雪,同样是白色,冷暖却是天差地别。
落座后,便有人上来斟茶,更有歌妓相迎,衣着轻透,怀抱琵琶,扭着腰肢走上前来。
诚顺正要呵斥她们下去,却见靳濯元搁下茶盏,瞧着一门心思只知道吃的陆芍,淡淡开口道:“留着吧。”
诚顺和福来对视了好几个来回,厂督反常,他们心里自然疑惧。
诚顺借故出了雅室,福来也借着催小二上菜的由头,一并退下。
廊间,福来频频擦汗:“今日宫里发生甚么大事?厂督来酒楼,何曾留过打酒坐的?”
诚顺透过缝隙,时不时望里外。只见为首的歌妓步步贴近,差些就要软在掌印身上了。他扭过头,不敢再瞧:“今日有个不长眼的宫人企图接近掌印,还被掌印发去浣衣局了。这才过了多少时辰,怎又好上这口了?”
“夫人还在里边,就当着夫人的面,这怕是...”
福来想说“不妥”,又不敢随意置喙。
“我瞧夫人吃得正欢,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话音甫落,就听见碗盏破碎的声音,诚顺推门而入,那些个花枝招展的歌妓跪了一地。
“都滚出去。”
雅间的歌妓整理好垂落的衣裳落荒而逃,诚顺和福来退下身去,敛声屏气地阖上屋门。
陆芍手里的木箸插着圆鼓鼓的饺子,茫然地转向靳濯元。
“不是说喜欢咱家吗?”靳濯元坐在软垫上,一脚屈起,有股子放浪形骸的痞气:“方才瞧清了没?”
她需要瞧清甚么?方才只顾着吃,完全没有注意。
“瞧...瞧清甚么?”
靳濯元拿手去抹她唇角的汤渍,力道不可谓不重,大有惩罚的意味。
诚顺说,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尽法子勾人。他不信,刻意带人来酒楼验证一番。
陈簌喜欢他,知道来勾他,酒楼打酒坐的想要讨他欢心,也来勾他。反倒是他榻上的小丫头,整日乖嘴蜜舌,嘴上说着喜欢,今日稍一对比,才知这丫头完全没将他放在心上,哪里有半分喜欢的模样。
歌妓唱曲时,她在吃东西。歌妓拿眼神勾他,她在吃东西。歌妓贴身过来,她仍在吃东西。
可见就连吃食都比他紧要。
靳濯元一直都很清醒,从不屑于谈论情分。他清楚地知道,依他的性子,寻常人避之不及,哪有真心实意待他的,陆芍说喜欢他,也不过是忌惮他的脾性,不敢惹他生气。
大抵是占有欲使然,他仍是不自觉地捏着陆芍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她的双唇,胭红的口脂印在指腹。
“咱家不喜欢心口不一的人。”
陆芍被迫直视他。
靳濯元眉眼很好看,是那种能让人沉沦其中的好看。他的眼尾微微上扬,带着胁迫与危险,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人拆骨入腹。
陆芍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手里的饺子再不吃就要凉了。她的小脑袋飞快运转,想了好半晌,也不知道厂督为甚么生气。
横竖先放低姿态,撒个娇,她往常做错事,也是同祖母撒娇蒙混过关的。
“厂督...”她软着嗓子,伸出一根指头,勾了勾靳濯元的腰带:“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动作极轻,像兔子轻薄的双耳在掌心轻颤。
靳濯元的手一顿,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又恢复如常,再开口时,平日清冽的声音,多了一分沙哑。
“那便要看芍芍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