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芍闻着清香抿了几口,一手撑着脑袋,身子疲累地盯着将要燃尽的线香出神。
大约过了半刻后,她喂完了最后一汤匙药,又嘱咐了些不要受凉的话,便由诚顺领路,回了听雪院。
屋里除了流夏,还多了个云竹,云竹伺候陆芍洗漱,流夏则捧着汤婆子整理被褥。
乌黑的长发散在雪白的中衣后,她方才漱了口,娇嫩的唇上水盈盈的,用帕子压去后,开口问云竹道:“你来提督府多久了?”
云竹接过那方手巾:“回姑娘的话,去岁才来。”
“那日子不算太长。”陆芍捻着半月形玉梳,就着荼蘼露软膏,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乌黑长发:“你先前是在厂督面前伺候的吗?”
她问这话是想探探厂督的脾性。
云竹摇了摇头:“厂督素来不用女使,在厂督跟前伺候的,大多是司礼监的公公,轮不上我们的。姑娘没来之前,我管府上蜜饯果子采买。”
陆芍梳发的手一顿:“府里都是司礼监的人?”
“不全是。诚顺公公和福来是司礼监来的,余下的各有各的来处,姑娘去主院时瞧见的守卫,便是锦衣卫的人。只因厂督大多时候都住禁中,不住这儿,这回养伤,圣上体恤他用惯了司礼监的人,这才将平日使唤惯了的调了过来。”
“住在禁中。”陆芍喃喃着:“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禁中。”
云竹抿唇笑了笑,她以为贵胄人家来的姑娘,初入府里总是要摆女主人的架子,这厢都准备好接受训示,谁料这位小娘子非但待人宽和,还是个没心眼儿好相与的。
她搀着陆芍去安置:“往后跟着厂督,便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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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天未破晓,流云还是雾沉的模样。主院里灯火通明,油纸覆盖的窗子上倒映出几个慌乱的黑色身影。
诚顺在屋外来回踱步,屋子外乌泱泱跪了好些人。他指着领头的,尖着声音骂道:“没用的东西,喂个药都不会!”
那个太监低下头去,几乎伏身在地面:“奴才是学着陆姑娘的手法喂的,不曾想会出错,伤着督主。”
“那就是手笨!这双手既派不上用场,还留着做甚么?福来。”他挥了挥手:“拖出去砍了罢。”
福来垂手站在一侧,闻言,只是给底下的使了个眼色,凄厉的声音顿时惊飞站在枝头的几只山雀。
屋门被推开,出来的正是提着药匣子的医官。
诚顺拱手问病情,医官如实回禀道:“触及旧伤,伤口又裂开了。好在身上毒素早早清褪干净,并未有险情。那裂开的伤口我也重新敷了药,往后喂药时小心些,切勿压着碰着,应当也就没甚么大碍。”
“那何时能醒?”
医官摸了摸胡须:“余毒余热都消净了,依照我开的方子才吃上几帖,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就当转醒。”
诚顺摸出银锭子,交在医官手里,医官收了足量的银钱,心里头乐,便又好意嘱咐:“用药次数要足,切莫少量少次。”
福来将人送至府外,回院子时,却见诚顺抄着手满面愁容地踱步。
“喂药本身就难,这会子碰不得扶不得怕是更难了。”
福来是个小人精,头脑也灵活。他那双眼咕噜一转,心里便有了主意。
“咱到底不够细致,不过小的瞧那陆姑娘手法熟稔,想必先前就有照料人的经验,不若还是问问陆姑娘有没有其他法子?
诚顺斜睨他,一眼看穿他心里的小九九,这哪里算得是甚么好主意,不过是不愿担责,将这事丢给陆姑娘罢了。
他瞥了一眼屋檐上翻滚的黄澄澄的朝阳,不耐烦地摆手。福来心中了然,立时躬身,从月洞门退了出去。
听雪院里,女使端着物什逐一伺候陆芍晨起。陆芍怔愣地坐在床沿,一手捧着热茶,一手捧着暖炉,就连衣裳都是事先用香熏过,贴在身上温温热热,不觉半点寒意。
她没嫁来之前,还以为是虎口狼窝,竟不知提督府的日子过得这般舒坦。
差不多穿戴整齐,云竹便招呼着女使搬来食案。揭开一瞧,各式粥饭点心,都是时下最受欢迎的。
陆芍咬着竹箸,正思索先吃些甚么,外头便想起福来通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