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道人行到崖边,忽见崖壁陡峭,无路可通,当即停步。略一迟疑,那和尚已经追至身边。
只见那和尚两耳垂纶,满脸肃穆,仪态雍容,敲击一下木鱼,铿锵有声,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迷途人为何却不能勘破呢?”声音富有磁力,郭破虏听在耳中,只感到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道人须发怒张,高声喝道:“贼和尚,你杀我同门三人,捕我同门七人,手沾满他们鲜血,我与你不共戴天,却谈什么佛缘勘破?”
和尚再敲木鱼,道:“你们宣扬歪理邪说,属于妖魔鬼怪之流,贫僧为天下扫除妖孽,何过之有?”
道士手中长剑一指,冷笑道:“佛道信仰不同,井水不犯河水可也,你却宣称道法为歪理邪说,当真让人可恼可恨!”
和尚道:“阿弥陀佛!你们道教编造老子化胡经,妄称老子化胡,违背事实,无中生有,难道还不是歪理邪说么?”
道士哼了一声道:“我想问大和尚,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和尚一愣道:“我手中拿的是木鱼,何故以有此问?”
道士道:“那是佛门器物么?”
和尚道:“正是!”
道士道:“非也!让我告诉你木鱼的起源!根据《道藏》记载,衢州建观穿地得一鱼,长三尺,其状似铁,献之于唐玄宗皇帝,皇帝大悦,称之为瑞鱼磬,悬于太微宫,非讲经设斋不得击之。各地道观遂以木石仿之,以代集众,此乃木鱼的来历。你手拿木鱼,口宣佛号,却不知道木鱼源于道门,声称道统为歪理邪说,难道不太也无知么?”
郭破虏在一旁听了,明白他们在争论佛道谁为正统,并因之发生冲突。心中暗道,争论法统可以,为何要杀人呢?难要靠排斥异己来弘法么?如此之法又如何能令大众信仰?
那和尚不动声色,泰然自若道:“《道藏》为道家典藏,其中歪曲事实之处甚多,你拿其中论点来论,岂不可笑?”
道士道:“你家信奉佛祖释伽牟尼,我倒想问问,你说木鱼为佛家信物,释迦摩尼求证佛法和弘法的过程中,是否手拿木鱼而敲之?天竺僧人化缘之时,是否持有木鱼?木鱼为佛家信物,又载于佛家何处典籍呢?”
和尚微微一笑道:“你说木鱼起于唐代,却问我佛祖是否持有木鱼,犹如问李聃是否持有木鱼,其悖太甚。佛教传入中土,自需和中土文化相接触,取其善者而融之,取其不善者而改之。小小一个木鱼,只不过为一工具,和佛法内容本源并无实质纠葛。先生何故执念如此之深呢?”
道士道:“大和尚如此说,莲座、香烛、菩提、金像、庙宇,皆为外在之物,和佛法内容并无实质性纠葛,佛祖当去其执念,尽皆毁之则可!”
和尚摇头道:“我观宋先生有慧根,可成就大智慧,故不舍下狠手伤你,希望你弃道从佛,修成正果,可谓用心良苦。可惜你执意于邪魔外道,佛法虽以慈悲为本,但斩妖除魔也是佛应有之意。再给你最后的机会考虑,如果幡然悔悟,还可重入佛门,否则,可别怪贫僧不客气了!”
宋姓道士喝道:“大和尚,你不过是个屠夫而已,强词夺理,也配谈什么佛法!快些揭开你的伪装,抛去你的仁慈。要动手就赶紧过来,道爷如若战败,虽死何憾!”
和尚道:“既如此,贫僧可要进招了。”
宋道士不再答话,挺身前,长剑抖动,首先进招,连刺三剑,剑剑直逼和尚要害。
郭破虏凝神观看,见这道士剑法竟然似曾相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套全真剑法,张帆举棹、柔橹不施、苕溪垂纶,一招招施展开来,法度谨严,气象恢弘,已经尽得全真剑法精髓。
郭破虏曾经和姐夫耶律齐过招,对这套剑法十分熟悉,他见这道人功力虽然和姐夫相去甚远,但在第三代全真弟子中已经十分难得。
再看那和尚,剑芒刺来时,手举木鱼、木棰相迎,两物相交,立刻在雨中嘣出火花,将长剑荡开。原来木鱼和木棰均系纯铁制作,并非木制,乃是和尚的兵刃。
和尚借助木鱼荡开剑刃的一个空当,欺身直,扬手中铁棰分袭宋道士胸前三处大穴,铁棰指处,隐隐有破空之声,嗤嗤作响,内力显是非同小可。
道士功力不及和尚,被迫招架,不断后退,十余招下来,已经连连遇险。
郭破虏心中暗惊,全真道人水平看起来在自己之,而那和尚和道人动起手来却显得好整以暇,没有尽力,看他功力竟在两位武氏师兄之,只是稍逊于姐夫耶律齐而已。难道他就是三好道人口中的兄长杨琏迦?如果不是杨琏迦,为何一时之间江湖中竟然出现如许的高手?
全真教和丐帮一样,以抗击鞑虏,恢复中原为己任,数十年来扬威江湖,自己父亲和姐夫均和全真教有莫大的关联,如果这道人是全真高士,自己视而不救,那又如何告禀父兄?
想到这里,他连忙将老者轻轻平放在地,拔出长剑,挺身而出。
竹林中竟然藏得有人,把和尚道士均吓了一跳,心想,我怎么没有察觉竹林中有人?随即释然,如此暗夜,雨声淅沥,将人的呼吸之声尽数遮掩,也难怪不易分辨。
郭破虏喝道:“大和尚,大家都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为何逼人太甚,要置人于死地?”
和尚纵身后撤,跳出圈子,张目向郭破虏观望,一见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竹林中还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断腿老者,立刻放下心来。
宋道士累得呼呼喘气,这时趁机拄剑在地,调匀气息。
和尚高宣佛号,用充满磁力的柔和声音道:“少年人,贫僧正在弘法,铲除邪魔。你是世俗之人,请你不要妄加干涉,不要妄加干涉!”他边说边望着郭破虏,眼中如有一股暖阳,令他身心俱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