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心事重重继续往下山走去,终于卯时抵达颁榆亭,陈慎之先去将黄嘉安排在亭舍修养,又叮嘱亭父李为好生照料。
又听说亭长郑昭随梁浮外出办事,却是一夜未归,陈慎之宽慰一声,告知其若有事,可来繁阳里寻自己。
杜唯此时已去送那稚童去父老里了,陈慎之和李为打了声招呼,便回繁阳里。
且说他二人刚至庄门口,就有人来报,明德书院齐先生来访,已是候了多时。
陈慎之闻言身子一震,忙跑过去,刚过仪门,就看到檐下立有一人,只见其一身青衣,头上没有带冠,只用布帛裹住,再看其面容略显疲劳,脚下双履粘有泥土,应是来得颇为着急。
陈慎之双眼一红,俯身拜道:“伯约先生。”
那人看到陈慎之则是笑道:“你这猢狲,又来作怪了。”笑着掺起陈慎之。
陈慎之越发孺慕问道:“先生不是在临淄的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齐先生道:“怎么,我这才走几日,连口茶水也肯给我喝?”
陈慎之忙告罪一声,请他进去,分主客坐好,齐先生这才说明来意。
齐先生:“慎之,汝原先之事,我都听说了,如今夏院长发话,可准你从新入学,这回可不要再玩劣了,要尊敬师长,友爱同窗。”
陈慎之闻言,捧着茶盏的双手不住抖颤,豆大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他是当事人知自家事,他这回事犯得虽不算大,但影响恶劣,明德书院为了百年声誉将其革除,却不想此人仍是再帮他奔走,一颗拳拳友爱之心让他甚是感动。
这齐先生,本名齐言,字伯约,原是繁阳侯府教习,后被硕儒东方明达赏识,举为郎,历任门下,中书显贵要职,不久后辞官,隐居明达书院教书为业,他可以说是这世上仅有毫无功利对陈慎之好的人之一。
这次他随东方先生前去临淄讲学,也是新老交替一个仪式,自此后便继承东方先生这一脉道统,原想应有几个月才能归来,不想却为了我,不远万里赶回来,只为我有个上进求学之路,不在自暴自弃,丝毫不顾个人前途,功业,想道这里再也忍不住扑在齐先生身上哭了起来。
他忽得想起幼时,齐先生对他的谆谆教导。
那会尚处年幼,整日读书,练字让他心烦,不由发起小脾气,齐先生不耐其烦,握着自己手,教他描摹写意。
那时他曾问齐先生:“先生,这整日读书写字多烦啊,可为何还有这么多人读书啊?”
齐先生和煦问他:“慎之,你是为什么而读书的?”
陈慎之想了想说到:“为了不挨父亲的板子。”继而又补充道:“阿娘说,读书可以当大官,挣很多很多钱,这样就可以孝敬他们。”
齐先生慢声细语对他说道:“这读书是为了明理,不让自己浑噩的活着,世人所求颇多,尘世又多迷障,这就需要你练就一双慧眼,去分辨善恶,好坏。”
顿了顿又说道:“生活可能会骗你,世人可能会欺你,周围人可能会恶你,但是读书不会,你学多少,他就是你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啊,慎之。”说完是一声长叹。
他又想到,刚入明德书院时,因他是将门子弟,颇受院内学子排挤,一个人形单影只,齐先生则是事无巨细,不辞辛苦关心自己的起居,在那段阴郁仿徨的日子里,齐先生给予自己最大的精神支柱。
记得一日下起了大雨,暴雨淹没了学堂的读书声,齐先生悄然转声说道:“诸君静坐,听雨半个时辰。”
等雨停之后,齐先生才对大家说道:“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为学之道,贵在勤,前朝有一稼轩先生,闻书而乐,手不释卷,经年如一,终成硕儒;就说本朝文儒先生,一生勤学不辍,曾言,盖世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断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能以一得自足,如河伯观海,井蛙窥天,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
顿了顿又说道:“眼下诸君皆为日出之阳,这为学既在勤,也在怡,此动静之道,相辅相成;可一味求学,反而会适得其反,诸君若有闲暇,不妨看看楼外蒹葭,或者今夜月色,兴许会有更大的收获。”
“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