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文书湘,乔朗就有一种直觉,这是个不太好相处的女孩子。
她窝在窗前的椅子里,坐姿极不规矩,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翘在桌子上。
昌州的夏天很热,屋子里打着凉飕飕的冷气。
她穿着宽大的T恤和蓝色碎花短裤,露出来的一截小腿肤质细腻,在灯光下乍一看,像上过釉的白瓷,脚趾甲盖上涂了指甲油,石榴籽一样的暗红色。
“书湘。”
接待他的文太太叩了一下房门,出声轻唤女孩的名字。
女孩听见声音,将屁股底下的椅子一转,面对着门口。
乔朗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模样。
第一眼,他就被女孩的容貌给冲击到,文书湘长得很美,是那种不带有侵略感的美,瓜子脸,杏仁眼,小巧而圆润的鼻头,还有鲜红的唇,五官无一处不精致,仿佛受到了上天格外的垂爱。
她还染了头发,乔朗说不上来那是什么颜色。
既像淡紫色,又带着点儿浅浅的粉,让他想起胡同里傍晚时分的天空,云霞漫染开来时,也是这样漂亮的玫瑰色。
十八岁的书湘手里拿着瓶指甲油,目光静静地打量着门口的人,准确地说,是在打量乔朗。
乔朗被她看得不知怎么有点儿紧张,喉头干涩,听见身旁的文太太在介绍他:“这是你的家教老师,姓……”
话到一半卡了壳,询问的目光扫过来。
乔朗这才记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进门后,这位女士一共就对他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你是新来的家教吧,我是文书湘的妈妈”,另一句是“跟我来”。
他赶紧说:“姓乔,‘乔木’的‘乔’。”
“乔老师,”文太太不动声色地接过,对椅子上的女孩儿说,“你跟着老师好好学习,妈妈出去了。”
书湘鼻子里嗤了一声,不知是在嘲笑她连家教老师的姓都没搞清楚,还是这么晚了还出去,椅子一转,她又背对着门口了。
文太太没有计较女儿的失礼,对乔朗说:“她就交给你了,麻烦费心了。”
客套又不失周到的语气。
乔朗礼貌地颔首:“好的,您放心。”
文太太又转过去看了女儿一眼,眉心轻浅地皱起来,她的眉眼和轮廓仔细看的话,与书湘有点相像,而且保养得宜,说是三十出头也有人信。
“把腿放下去,”她轻斥女儿,“像什么样子。”
书湘这回的轻嗤声更明显,不仅没把腿放下去,反而把另外一条腿也伸上了桌,摆明了跟自己母亲作对。
一个处在叛逆期的少女。
乔朗在心中给她下了定义。
文太太显然也习惯了女儿这副态度,没怎么在意,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就听到玄关传来的关门声。
乔朗走到桌前,说了声“你好”,书湘连头都没抬一下,跟听不到人说话似的,径自涂着指甲油。
她这种反应乔朗也预料到了,叛逆少女嘛,能指望她搭理人?
光这么站着也不是回事儿,他瞧见墙角有把椅子,便拉过来坐下,动作得体自然,不见丝毫局促,心中的紧张早已消散了。
说实话,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之前那阵紧张感的来源,他不是个容易紧张的人,即使是在上千人的大礼堂上讲话,心跳也不会加速,就像是天生少了这根神经,可刚刚竟然在一个小女孩的打量下察觉到了紧张,这让乔朗感到很费解。
不过他没有深思,将斜挎包里的成绩单拿了出来,里面打印的是书湘高三一年来历次考试成绩,其中也包括高考。
乔朗从大一时起,就开始给人做家教补习,现在他大三都快结束了,下半年的事情也多,本来没想再接学生,但为了贴补家用,又听介绍人说这次是个学舞蹈的女生,高考考的不好,被家里人按着复读,怕开学了进度跟不上,让他补两个月的课。
因为是艺术生,对文化课的要求不会太高,况且又在暑假里,乔朗就接了下来。
他知识储备丰富,即使高中毕业好几年了都没落下,性子又踏实认真,会耐下心去研究考点难点,针对学生的具体情况制定出补课方案,几乎每一个他补过的学生成绩都上去了。
甚至有一个男生,本来在学校里成绩属于中下游,在他的补习下,高三最后一年突飞猛进,年级排名蹭蹭往前升,高考时超常发挥,考了个双一流高校,喜得家长脸上乐开了花,当即给他和介绍人封了两个大红包。
介绍人见他肯接,相当高兴,立刻发了书湘的成绩单过来,为了有参考性,只汇总了高三几次大考以及高考成绩。
老实说,乔朗在看见成绩单的第一秒,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