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旻很显然也认出了她——无他,这姑娘的气质太突出了,满京都恐怕再难寻出第二个。
祁旻瞧着不远处的长宁,有一瞬间的恍然,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女子他很是熟悉。
但他却记不起自己在哪见过她了。
柳知意瞧见祁旻的眼神一直落在长宁身上,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狐狸精!
故意戴个面纱是想勾起谁的兴趣呢?
一旁,礼部尚书的嫡次女常艺灵瞧见柳知意的神色,凑到柳知意身边:“群主不必太过在意,不过是一个打秋风的女子罢了,哪里比得上郡主身份尊贵?”
常艺灵这句话说到了柳知意的心坎里。
从前闻珂还在时,身份与血脉便是她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她闻珂是尊贵的嘉阳长公主,大庆上下好似都是她的陪衬,哪有人记起她柳知意?
可明明闻珂来之前,她一直住在梁王府,陪着祁旻一起长大,梁王府是她的家。她柳知意才是梁王府唯一一个女主人,闻珂不过一个后来之人,就是凭借着所谓的“身份”,嫁进了梁王府,将她挤了下去。
凭什么?
好在后来,闻珂死了。死的凄惨无比,这梁王府终归是她一个人的。
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闻珂,再也没人敢说她柳知意身份不如闻珂尊贵。
她是福乐郡主,马上要嫁给祁旻,成为梁王妃。而这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子,实在不足为惧。
想到这儿,柳知意松懈下来。
是啊,闻珂已经死了,这大庆,再也没有一个女子有她身份尊贵。
现如今,她看不顺眼的人,都该死。
长宁打量了下四周,熟悉的面孔不少。她忽然想到当初她初到大庆来的时候,太后特意在宫中设宴,文武百官都前来赴宴。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等着她的是什么,满心只有无限欢喜。
欢喜自己将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欢喜大庆众人都无比友善。
现在想想,自己那个时候究竟有多蠢,连人心难辨这个基本的道理都不懂,虚情假意都看不出来。
长宁并没有和他们叙旧的意思,她今日赴宴,只不过是为了过明路,让这京都上下知晓有她这么一个人就行了,免得下次出门,什么不长眼的人都闯到自己面前来。
其余的,她并不在意。
可没曾想,还真有些不长眼的人。
长宁径直去了后花园,刚踏进小径,就听见后方传来的脚步声,匆匆忙忙,像是特意追过来一样。
几息之间,长宁听到喘息声,她回过头,一个男子站在她不远处——五官倒算得上端正,只是可惜面色蜡黄,浑身虚胖,一瞧就是常年留恋声色之中。
“等等!”
长宁不动声色开口:“你是叫我吗?”
那人点了点头,“不是叫你是叫谁?你瞧瞧这园中还有旁人么?”
长宁打眼看了看,人几乎全部聚集在前院,这后方人确实没有几个。
他见顺了口气,呼吸顺畅了,才大声说:“你不识得我么?我堂姐可是福乐郡主,马上就是梁王妃了!”
长宁一听,心中感到无比厌烦。这个柳知意是怎么回事?怎么哪里都是她?自己还没找到她头上去,她倒是迫不及待想来找死了。
“原来是柳公子。”
柳康上前一步,堂姐刚刚吩咐过他了,让她给这女子一点教训。
——只是,柳康暗自打量眼前的女子,眸光从半遮不遮的面纱上掠过,到她紧扣的前襟再到那招人的起伏,盈盈一握的腰肢。
柳康咽了口口水。
这姿色,就是比上芍药,也不遑多让。
就是不知道品尝起来,有没有芍药那么够劲。
怪不得堂姐看她不顺眼,若他是祁旻,恐怕眸光也不离不开眼前这女子。
长宁还未发话,新露却满肚子火,她将主子挡在身后,“你看什么呢!”
柳康被勾起了三分心思,早就把柳知意不要惊动旁人的嘱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舔了舔唇,压低声量,语气放肆:“自然是姑娘这诱人的身姿。”
“……你,你……”新露怎么也想不到这柳康说话如此浪荡直白,脸色青一片白一片,脑中似是被气炸了,所有辱骂的话堵在嗓子眼,却因为涉世未深,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长宁见状,拉过新露,眼神淡淡的看向柳康,似乎一点也没有被他粗俗言语冒犯的不适。
她嗓音淡淡:“柳公子这意思是要去丞相府提亲?”
柳康一噎。
提什么亲,他只不过是想快活快活罢了。
去丞相府提亲,想起贺裕庭那张脸,和他的那些雷霆手段,柳康面色忽然有些煞白,刚刚起的心思瞬间就熄火了。
是了,眼前这人不是春风楼那些用银钱就可买一.夜的风.尘女子,这女人可是贺裕庭的人。
是贺裕庭第一个带回相府的女人。
他不能动。
他深吸口气,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念头,扯笑道:“姑娘说笑了。”
长宁懒得和他多费唇舌,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她都嫌脏了自己的嘴。
“既然如此,那长宁就先行离去了。”
“公子自便。”
说完,长宁就离开了。
柳康沉沉的看着长宁的背影,面色阴沉。
另一侧,新露气的眼眶都红了。
长宁瞧见,好笑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新露抹了把鼻子:“奴婢只是为主子不平。”
“这福乐郡主怎么回事?咱们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她为何要来为难我们?”
长宁眸色微沉。
井水不犯河水。
她和柳知意之间,可不能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来形容,她和柳知意,仇大着呢!
长宁不欲多说,她想做的事才刚刚迈出一步,这种时候可不能因着这颗老鼠屎坏了她的大计。
这种人,迟早会得到教训,还用不着她出手。
长宁在花园里转了转,便想去前院看看贺裕庭来了没。
穿过长廊,还未到前院,就瞧见不远处吴淞领着位女子往前院而来。
长宁心中一喜,还以为是盛月曦来了,便快步走到前院。只是随着她走近,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吴淞搀扶着的人,并不是盛月曦。
是另一位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和吴淞离的极近,俩人是什么关系简直不言而喻。
长宁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吴淞在外边找女人了?
可是不对。
这样的场合,吴淞带着这女人出席,意味着什么?
她还未想明白,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是柳知意。
丫鬟扶着她站在长廊边,柳知意捂住嘴笑:“这吴侍郎也是,这样的场合,怎么带一个侧室来呢?”
长宁倏地转头,第一次看向柳知意。
“侧室?”
“你不知道?”柳知意似是讶异的睁大了眼睛,几秒后,她笑了笑,“哎呀,上次瞧你在玄云寺中如此不顾性命的救那吴夫人,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她没和你说么?”
长宁眉宇间渐渐染上不耐,“你会不会说人话?”
柳知意:“……”
她身边丫鬟:“放肆!你怎么和我们郡主说话的?”
长宁面无表情,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策略是不是错了,她就应该先对付这没脑子的柳知意。
呵。放肆,到底是谁放肆?
柳知意却抬了抬手,捏紧手中的帕子:“我知晓你是担心盛月曦,我不与你计较。”
“只是,你是不是初来大庆,打听消息打听错了?你还以为这盛月曦是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盛大将军的独女?”柳知意眸子里带着一股快意:“出嫁从夫,如今这盛月曦也不过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弃妇而已,早就被吴家厌弃了。你若是想找个靠山,也找错人了。”
柳知意转头看她,“我知你初入京,怕被贺相厌弃,便着急融入我们这个圈子。只是病急也不能乱投医呀,你若是有眼色,就该知道如今大庆你最应该讨好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个已经一无所有的盛月曦!你瞧,那天在玄云寺中,你拼了命也要讨好盛月曦,后悔了吧?”
她才不信长宁会那么热心肠,情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
不过是为了巴结盛月曦罢了!
只是她巴结错人了!盛大将军常年不在京都,鞭长莫及,再者说这盛月曦既已嫁入了侍郎府,那便是侍郎府的人。现下她不过是个小小的侍郎夫人,还不被自己的相公所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还管她从前是什么身份?
长宁沉着脸一言不发,这时,常艺灵适时走到柳知意身边。
“就是,这吴夫人早就无脸出来见人了。谁让这吴夫人早年死皮赖脸的要跟在嘉阳长公主身边,这下好了,投靠错人了吧?闻珂一死,吴侍郎立马就厌弃了她,我看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常艺灵!”
听她说起那个名字,柳知意瞳孔一缩。
常艺灵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长宁常想,这世上有些人怎么就这么讨厌?她见过讨厌的人,但从未见过像柳知意这么讨厌的人。
叽叽喳喳,无比厌烦。
她侧头看向柳知意,右手慢条斯理的轻握住腰间玉萧。
世人皆知,大凉擅医,唯大凉王室最盛。却少有人知,她们闻家,比起医术,更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