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皇宫,岁华殿。
魏阙峻宇雕墙,分立石青长褂侍卫若干,目炯色厉。殿上吻兽栖息,四方檐角麒麟巍然,似衔金乌以登苍穹,与日月同辉。
靖帝正坐龙椅,面前的奏章他早已批阅完一遍,却迟迟等不得那人来。实在无法,念着温故而知新,又嚼蜡般地再过一回。
大公公重新沏上一盅热茶,觑着皇帝的脸色:“陛下,这都几时了,沈侯未免太不晓得礼数。”
靖帝不语,他纵使有气也得憋着,只因那家伙执掌梧州,是当今天下权势最大,最不可撼动之人,就连晋阳的老狐狸也怕他三分。
尊卑颠倒,他这皇帝当得实在委屈,想自己不惑之年竟被后生摆布,对其谄媚逢迎,曲意讨好。靖帝一时怒火攻心,茶盅向着殿门狠狠掷去。
一声脆响,它碎成几片,茶渍溅到了来人的云纹黑靴,他脚步骤顿,轻啧一声。
“陛下,何事惹您如此动怒。”少年信步而来,凤眸弯如月钩。
此刻他倒宁愿沈序勃然大怒,靖帝盯着少年坦然自若的笑脸,心里隐约发毛。
“老样子。”沈序扫视了一遭岁华殿,最后的眼神只稍稍在大公公那儿短暂逗留,他立马殷勤地搬来交椅,伺候上了茶水糕点。
沈序没功夫也没心情在这里久坐,开门见山问:“陛下宣臣所为何事。”
“小事。”靖帝道,“朕瞧你如今一表人才,应该不乏女子追求吧。”
沈序依旧是面无表情,身后跟着的羽扇男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一鼓作气,靖帝慢慢地倒豆子:“这世岀无双,群芳难逐的弄月美人,许爱卿想必有所耳闻吧。”
羽扇男子笑答:“臣略有耳闻,昭琼公主是也。”
靖帝点头,“故朕的意思是……”
“没兴趣。”沈序低头把玩着翠玉扳指,寒声打断。
皇帝的笑容僵了僵,还是好脾气地问道:“沈侯啊,再过几年你肯定也得成家,想你声名赫赫,若是普通女子根本入不了眼……”
手上动作一停,他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嘴角隐隐噙了笑。
有戏!大公公也跟着哈腰吹捧:“侯爷您仪表堂堂,天神下凡,只有昭琼公主那样天仙似的美人才能与您相配,郎才女貌,岂不叫世人艳羡?”
一个两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序不是不知道,既然他们爱奉承,他索性就再听几句好话。
大公公讲的是口干舌燥,喉咙冒烟,一辈子的文采都折这儿了,结果沈序慢悠悠的,丝毫不表态。
他邀功心切,急道:“和昭琼公主定亲的事,沈侯您的意思是……”
折磨得人家身心俱疲了,沈序才掀了眼皮,谑笑:“陛下,这公公好大的官威,竟越俎代庖以您的身份来质问臣了。”
公公大骇跪地:“奴才绝无此心啊!”
“和公主定亲?”沈序的眸子转向靖帝,森然幽邃,“是陛下的想法么。”
他的手指悠悠叩着扶椅,在空旷的大殿,如倒计时的通牒,愈发瘆人。
他太急了,即便昭琼真的仙姿佚貌,沈序压根没有见过她,怎么会轻易为她折腰?
英雄难过美人关,昭琼是他最后的杀器,他和贵妃谋划数年,绝不能白白搭进。
倘若沈序不要,没有关系,还有晋阳的那位,天下四主,只有这二人威胁最大。
“不…”靖帝干笑,“爱卿误会了。”
沈序温和地勾唇:“既然如此,陛下的身边岂能容此等僭越小人。”
公公浑身颤抖。
“那爱卿是打算?”
“古有帝王轻信太监谗言而致祸国殃民。”他状似恳切地建议。
靖帝再愚笨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公公抖如筛糠:“求您…侯爷求您。”
时辰差不多了,该回去给曦知熬粥了。沈序掐着点,不耐地挥袖。
那公公确是个没眼力见的,鬼哭狼嚎地拖着少年的袍摆,鼻涕眼泪全蹭了上去。
嘶——羽扇男子倒吸一口凉气。
他忘了透露,沈序有洁癖。
果然,沈序在御前本装得好好的,现在平白被人浪费了回去熬粥的时间,还弄脏了衣服,表情顷刻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