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莱邬从想象中回过神来,他看看老板,又看看立在墙角的雨伞,忽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里全是汗。老板就像一头瘦骨嶙峋的鬣狗坐在沙发上,正用一种如饥似渴的眼光瞪着他,而自己则像一个病人,鬣狗寸步不离地跟着病人,希望他早点死掉。郝莱邬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喘息的声音,沉重的喘息。
郝莱邬在微信里找出一个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好友,他把情况跟律师说了一遍,律师不建议他起诉离婚,还是协商,你们俩没多少存款,房子也是女方婚前买的,起诉的意义何在?孩子可以共同抚养嘛,再说了,就算上了法庭你媳妇也不会承认出轨。听了律师的留言,郝莱邬认栽了,他辞了工作,忍气吞声地搬出了家,在隔壁小区租了一间五十平米不到的两居室。一年后,狄思霓卖掉了他们原先生活的房子,她要和郝莱邬的前老板组建新的家庭了,狄思霓通过律师向郝莱邬转达了独自抚养的要求,郝莱邬只需支付抚养费。
何为爱情,何为婚姻?爱情是一簇死火,燃烧到最后一刻也在坚挺着不愿熄灭,就算成了死火,被冰冻了起来,它也依然在活着,只要给它一个机会,哪怕很小,它都可以燃烧得轰轰烈烈。但死火或许并不知道,那冻住它的东西,不是其它,正是婚姻本身。婚姻,或许真不像电影里那般治愈、温暖,它冻得你寒心刺骨,毛骨悚然。爱情一旦被冻住,就是从里到外的残忍,就是绝望和无奈,就是一件挂在衣橱里的旧衣服,可以穿,但已经无所谓好不好看。
每个结过婚的人一生中都有过100次想离婚的念头和1000次想要掐死对方的冲动,都有过那么一瞬间,意识到,你只是和另一个人住在一起而已。这时我们才不得不承认,爱情就是敌不过鸡毛蒜皮的累积,一方觉得还不错,另一方却想要更多,结果就是妻子和老板搞在了一起。或许,爱本来就是恶的糖衣。两个人爱得越久,就越能触碰到对方最柔软的地方,如果有爱,柔软便是感性的,是理解、包容和接纳的载体。而当爱一旦不在,柔软能瞬间变成一剂理性的毒药,我们冷静分析局势,然后拿着它一次次绕过对方的防线,偷袭对方的弱点,准确命中要害,目的就是让对方无比痛苦。所以,千万别盼着爱情里能有理性的对话,除非那份感性的柔软已被敌人从外部攻破,或自己人开门投降。
更可怕的是由互联网带给我们的麻醉感,王子与公主的故事满屏飞,让我们误以为自己是多么的不幸福,从而去过度相信那些用甜味素和农家肥催熟出来的光鲜氛围,过度关注、过度感受,最后变得过度虚荣。
书归正传。
郝莱邬的房东姓杨,五十来岁,郝莱邬叫他杨哥,杨哥是做玩具生意的,在网上买航模、舰模、手办。郝莱邬租的两居室杨哥之前一直拿来堆货,屋里乱七八糟不是纸盒子就是卖不掉的残次品。交房那天,杨哥甩给郝莱邬二百块钱,说我没时间给你打扫了,你自己找个保洁打扫吧,费用我出。郝莱邬舍不得花钱找保洁,收了钱自己干,清理垃圾的时候,郝莱邬发现了一把黑色的模型手枪,五四式,不锈钢材质的,这种玩具他小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的地摊儿上见过。郝莱邬把枪擦干净,藏在枕头底下枕着它睡觉,他没还给杨哥,他计划找个机会拿着枪去吓唬吓唬老板和狄思霓,一定把他们吓得尿裤子,就算狄思霓不尿裤子,老板也得尿裤子!狄思霓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吧,你找的这个姘头是个什么货色!郝莱邬一边想一边笑,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快到阳历年的时候,狄思霓的律师又打来电话,说如果不同意他的委托人独自抚养孩子的诉求,可以商议,比如适当加一些抚养费。郝莱邬说现在是共同抚养,两边儿各带孩子半年,不用支付抚养费啊!律师说,我的委托人还是希望孩子由妈妈单独抚养,眼看两个女儿就长大了,跟着妈妈会更方便一些,你如果能支付抚养费,就能保留看孩子的权利,否则我的委托人也不要什么抚养费了,你也别想再看见孩子。
郝莱邬问,法律是这样规定的吗?
律师说你甭管法律怎么规定的,你就这么想,你前妻房子的房子现在已经卖掉了,如果结婚再买新房,你连他们住哪儿都不知道,到时候你怎么看孩子?!我是为你好,你可别把她逼急眼了,急眼了她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郝莱邬害怕了,说那她要多少钱?律师说你这样,就按一个月4000算,你先拿两年的吧,凑个整,你给10万块钱,我帮你争取每个周末能带孩子。郝莱邬说十万?我哪有十万啊!我一个月工资才六千多,离婚的时候家里所有存款总共八万,我一分钱都没拿!律师诡异地笑了,说你想想办法嘛,对了,你爸的房子是不是拆迁了?
放下电话,郝莱邬哭了。他没办法找他爸借钱,他爸尿毒症,正等着拆迁款下来换肾。
三天之后,郝莱邬在地摊儿上买了顶毛线帽子,剪了三个洞,他决定去抢单位对面的周大良珠宝店,他观察了几天,发现那个店里没有男员工,只有两个女导购上班,一个早班一个晚班轮替。周大良珠的顾客大部分是老头儿老太太,要么给儿媳妇买三金,要么给孙子孙女买金锁。
老人爱用现金!郝莱邬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