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明这副破烂身子,属实坏到了骨子里,不过拜了三拜,便觉得头昏脑涨,眼皮沉重的仿似吊着两块秤砣,天旋地转的被小七子送回了屋里。
紧闭的房门隔绝了大半喧嚣,王家明靠在软绵绵的被褥上捯了老半天气儿,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还坐着一个人。
赵云澜精致的面容上无甚表情,板板正正端坐在小书桌后面新打的藤椅上,老神在在翻着手边的泛黄的书页,殷红的发带垂到耳侧,衬的肌肤白的发光。
王家明神色复杂的瞧了人家半天,探究的眸光囧囧,那人不可能没有觉察,只是径直将人当成了空气罢。
婚姻当事人王某身疲心劳,不知觉间四仰八叉的又昏睡过去。
感觉到那人气息收敛、均匀,赵云澜终是放下手中泛黄的书页,扫了王家明一眼。
只一眼。
好看的眉眼便聚拢成峰。
赵云澜第一感觉就是:丑!
和他差不多的年纪,脸上、连带着脖颈的皮肤偏偏好似干枯的橘子皮,皱皱巴巴,趴在床上的样子活像稚儿的那手毛笔字——蜘蛛爬的一样随意。
第二感觉就是:这人怕是没几天活头。
正如老爷子期待的那样,这家伙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境,若不是那半颗墨灵芝续了一口气,怕也是拖不到今天才是。
也只是瞧了一眼而已,赵云澜便又醉心于手间的书本,不再理会尘世喧嚣,包括那个干尸般的人物。
…
“老嫂子,你这是干嘛?”
“就是,王嫂子你这是干嘛?”
……
王素芝一把当先把乌泱泱一群村人挡在门外,任凭人潮汹涌,就是咬牙不让半分。
“大家伙儿,伙房里好酒好菜早早就预备好了,咱们赶快入座吧,入座了咱就开席。”
难以想象王素芝单薄的身板里拿来的这么大一股力气,能挡住三十多号好事的村民。
“别呀王家嫂子,你这事儿可不地道啊,别家办喜事,俺们洞房都能闹得,怎的到了你家就得坏了规矩!这我可不依呀。”
一精瘦的庄稼汉子闹得最凶,也属他叫唤的最为激烈,拥挤在一起的旁人听他所言,纷纷出言附和,非要王素芝让开,让他们好生‘闹一闹’才是。
贫瘠的精神生活,让他们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消遣的机会,更何况面前还是‘活鬼’和‘天仙’的奇妙组合。
“可不就是呢,王嫂子白捡了这么俊的一个‘儿媳妇’,天仙儿似的,咱们可得开开眼呐,大伙儿说是不是呀!”
歪嘴儿的农妇,黢黑的仿佛刚出土的山药蛋子,浑身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滴溜溜乱转的两枚眼珠子让人瞧了怪不舒服。
此人正是先前和老嫂子编排王家明的妇人,此时更是凸显自己牙尖嘴利。
“嫂子,就给咱们大家伙儿瞧瞧呗,都等着呢,你把人藏起来可不是事儿啊。”
“哎呀青山兄弟呀,我家家明都那样了,可经不起闹腾,咱们开席吧,大家伙儿都饿了,肘子都快化在锅里了,可不敢在磨蹭了。”
一听到‘大肘子’,在场村人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态度不如刚刚那般强硬。
没办法,村里生活艰苦,穷苦人家辛苦一年,绝大部分人年夜饭的餐桌上怕是都没有一只大猪肘。
没想到王素芝为了儿子,还真舍得呢!
“那也不防事,我们就看一眼也不耽误开席,老嫂子就别推辞了。”
油盐不进呐简直。
王素芝又怕这些人真的野牛一样莽进去。
“好了!”
中气十足的一声叫喝,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里正大叔。”
“哟,里正来了啊。”
先前闹得最凶的几个带头人开始打哈哈,嬉皮笑脸的往后稍了稍。
“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这么多小辈儿还在呢,也不怕丢人现眼。”
里正大叔四十多岁的模样,憨厚的模样瞪起眼来也有些怕人。
“我不是没有婆娘嘛,还不兴看看人家的了。”
里正恶狠狠瞪了精瘦男人一眼,“王猴子你自己不争气,能怪的了别人?随了半碗高粱米,哪里来的脸吃人家的肘子?我要是你就安生生吃完抹嘴儿走人,你还闹什么闹?家明身体好容易好了点儿,你添什么乱!”
听到周遭立时有了议论声,王猴子面上一红,灰溜溜钻进人群中,不敢再当刺儿头。
也不怪人家议论,就算是在村子里,大家都是土里刨食,一年到头手头都不宽裕,人家办喜事,大抵也得掏出几个铜板来,或者带上一块肉、半只鸡、半框鸡蛋添个菜的也是有的,不然扯几尺花布也是拿得出手的,半碗高粱糙米着实是有些不像话的。
里正发话了,堵在门口的人群稀稀拉拉的散了,乖乖坐好等着开席。
王素芝揩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不管咋说吧,事儿总算是平了。
“他大伯,谢了啊。”
里正摆摆手,俯身抱起自家的小孙子,乐呵呵去吃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