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动作很轻,仍不免碰到伤处,念兮小脸惨白,瑟缩不止。
也不知她不知梦到什么,眉头紧锁。额发被冷汗打湿,贴在脸上,浑身不停的颤抖。
他又看了另外一条腿,毫不例外,惨不忍睹。灵儿见此情景,在他身后哭出声来,“姑娘不让奴婢告诉老爷,说这是老爷在教她何为本分。”
明烨心口一窒,想起自己那天晚上说的话——“别说是对主子,就是他的妾侍,你也要敬着。你已经不是大小姐,没人惯着你。”
再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念兮,只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吩咐道,“再去催太医,打盆热水过来。”
灵儿应声去了。
明烨也不走了,就守在床前。看着此时憔悴容颜念兮,他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
那时她大概十一二岁,脸圆圆的,还有些婴儿肥,不像现在,标准的鹅蛋脸,下巴尖尖。穿着重孝,应是母丧不久,可即便一身素衣,也难掩干净出尘气质。他们在兴安伯府的花园擦肩而过,彼时她是高高在上的伯府大小姐,而他,不过是被世子随意亵玩的少年罢了。
她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他,可却让身边的婢女将他偷偷放了,还好心给他一袋银两逃生,即使彼时的他已经有了脱身之法。
那次相遇,从此烂漫山河无色,漫天星辰无光。
那是他永远都忘不掉的一幕,她携着光走来的样子。此后,无论他再如何身处黑暗泥泞,那束光也足以让他汲取一点点温暖的力量。
所以当他得知兴安伯府要被抄家时,特意使计赶在杨曲面前将温念兮带走,就是希望,他心中的那束光,不会被熄灭,碾落成泥。
然而,君主不明,朝廷动荡,世事无常,她一个小小女子,终究抵不过命运,颠簸飘零。即便她已经是女子中少有的果决刚强,可这个世道,容不得弱者的妄想。
他正胡乱想着,原本平静的念兮忽然眉头紧蹙,不安的摆头,双手在空中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她应该是做了噩梦,梦里的事情让她浑身发抖。
“温念兮。”
见她没有反应,明烨又叫了一声:“温念兮。”
可念兮根本听不到,她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眼泪顺着浓密的睫毛不断涌出,她微张着唇瓣,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明烨蹙眉,见叫不醒她,只好凑近,轻轻推她的肩头,企图让她清醒,然而念兮却忽然抬手抓住他的袖子,低低的喊了声:“外祖母……”
她那么大力气抓着他,眼睛却仍是闭着,不断喃喃自语,因他要抽回手臂,念兮抱得愈紧,腿也跟着用力,一双残腿伸出被外,显得格外刺目。
“外祖母,别丢下我,求你了,外祖母,你带我一起去吧……”
她的声音透露出太多的可怜和无可奈何,明烨心软,慢慢坐在床边。
“舅舅……舅母……”
她一句句喊着亲人,声音小的让人嗓子眼儿窒息般的难受。
再要强的人,无论表面如何淡定,都抵不过背地里大病一场。
这一刻,明烨清晰的看到,那束光他深埋在心底的光,逐渐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