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人身子消瘦,不过中年,头发却花白,虽然在夏天,手上却都是皲裂的痕迹。
容岚等人跟了过去,凝神一看,妇人手心握着的,不就是那位姑娘的草制螳螂吗。
杨修已经蹲下身子,看清妇人身前的地上已经落下的大片泪水。
妇人压着声音不断在哭:“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啊!”
杨修曾放心不下,去看望她们一家,对这位妇人有印象,只是方才妇人背对着他们,他没认出来。
后来突然想起,妇人身侧背着的布包,正是那位姑娘身上的东西。
妇人的手在不断颤抖,捡起地上的螳螂,却又因为手抖不断落下。
杨修伸手捡起放在她手心,问道:“夫人,是我杨修,你曾见过我。您的女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妇人支持不住,跪坐在地上,抱着布包哭了起来,“囡囡她被人掳走了……”
杨修的脸色一变:“夫人你说仔细些。”
“她昨日说要去送东西,可是……到今日都没回来……”
“我今日出来寻她,却只找到这布包。”
妇人的头发散落下来,却抬起头,一双眼红得吓人:“是他们说是姜家的人,姜家最爱掳年轻女子。”
一旁跑出来一个男孩子,推开杨修,钻到妇人怀里,见到娘亲在哭,也抽泣起来,“娘姐怎么了,姐去哪了……”
妇人将孩子推到一边,跪在地上,向杨修磕头:“杨公子,求你救救囡囡吧,她还没到十二岁,求你救救她吧。”
“她的父亲死得早,他们说他是为国捐躯了,死得光荣,但是我囡囡呢,他要是活着,我囡囡就有人护着,我们就不会住在这里,也不会让她被人掳去。”
妇人哭得嘶声力竭,杨修蹲在原地,眼眶红了,却咬着牙没有说话。
容岚站在身旁,眼皮下垂,长长的眼睑盖住了瞳孔,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掩在袖袍下的手指扣在一块,拇指下刻,在食指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容岚在纠结。
不敢,不忍。
上一世满门被害,让容岚心中有一道很大的鸿沟。
姜家行迹放肆,父亲为官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他那样严肃正直的人都不曾出面过,容岚又能如何?
行这样的侠,仗这样的义,又有谁人敢做。
李夫子叫她忍,韦郎中叫她肆意。
可是韦郎中在姜家面前,也只是忍。
容岚重重闭上眼。
而妇人眼中的光逐渐暗淡,踉跄着站起来,“不为难公子,囡囡之前最念着你。”
妇人拉着男孩子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她显然身子不好,走路缓慢而沉重。
“我要去寻京兆尹……他爹说过,京兆尹是民官,他会帮我的。”
王元白暗哑着声音:“夫人,这京兆尹寻不得。”
他去看榜时,也听见了那位男子撞墙而死的消息。
众人在议论时,就连父亲也是闭嘴不言。
然而妇人充耳不闻,只是继续向前走着。
五人停留在原地,相互看着却没说些什么。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众人也不用再去寻找螳螂姑娘了。
容岚抬起眼皮,脚步微动,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客栈了。”
容岚一人当先走在了前面,留下几人相互对视,只能看出对方眼中的犹豫和纠结。
王元白原地踱了一步,最后也跟上容岚的步子,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几人前后回了客栈。
王元白虽然豁达,但碰上这事,心中总是堵着东西,眼神时不时瞟向容岚的方向。
杨修几人收拾东西也是磨磨蹭蹭,被家里面的人开着玩笑催促,定下的酒宴怕是要误了时辰了。
王元白回了房间,拿起包袱,走到楼道上,却瞧见容岚与容璟站在门口,容岚站在门内,容璟站在门外。
容璟拍了拍容岚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只道:“我和娘亲会在外祖母家住上三日,三日内可记得来”
容岚笑道:“兄长放心,三日内,我会来的。”
容璟带着胡军走离开了客栈,而容岚回到大堂选了一副方桌,向客栈小二要了纸笔,开始勾画起来。
王元白愣在原地,心里突然想明白什么,退回房间把包袱扔在床上,跑下楼,对着已经等候许久的王祭酒道:“爹,您老人家先回去吧。”
王祭酒胡子气得一翘,冷眼看着自己的孽障,数落了几句,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马车内传来他吩咐的声音:“庆祝酒宴,推到三日后。”
王元白退回到客栈里,才发现杨修,谢斌等人的家属都已经登上马车走了,三人却都留了下来候在容岚身边坐着。
几人都没有说话。
容岚抬起头,笑道:“王兄,杨兄,宋兄,谢兄,我们定下个规矩,行侠仗义可以,但是祸不及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