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敏敏说话办事脸上都是一抹子笑,又乖又讨巧,笑久了,龚文树就以为小女儿软乎性子不会生气。
可这会儿,他已经看见敏敏望向他时,清冷的两只杏仁眼里,厌恶和冷意层层叠叠射向他,他后背发僵,原本的“是我答应了”这几个字,愣是咬在嘴边,不敢说出来。
“敏敏啊,就是你爹干的,你爹这个窝囊废三两句就被龚三民把房子给哄走了。”
李桂芬见自家男人闷着脸不敢说,她索性站出来,把今早敏敏几个去公社之后,龚三民把龚文树叫出去干的那些事都说了。
才刚龚三民一家扛着铁锹锄头来挖墙的时候,那窝囊废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她一个人拦不住,现在儿子女儿来了,她啥都不怕!
那一边,尤大脚挨打不长记性,扶着腰从脏泥地里爬起来,顾不得满头满脸的泥巴,对着敏敏他们呸呸吐出一口泥水。
“放屁,什么叫哄走了,这是你家男人自己要给我们的,他是弟弟,自家大哥有难事,他敢不帮?没个道理。”
好个颠倒黑白、上不得台面的老东西,若是搁以前,早拖下去杖毙了。
敏敏对着龚立新点了点下巴,立马,那边尤大脚腰身上又挨了一脚。
这回的力道可是比方才敏敏踢的重多了,尤大脚脸煞白,死鱼一样在地上翻着肚皮。
龚三民佝着肩膀和三个儿子在一起,龚立裁身强体壮双手抱臂冷冷看着他们,四个男的被骇住一动不敢动,没卵用。
见清静了,敏敏去看龚文树,“两个选择,选龚三民还是选这个家?”
龚文树猛一抬脸,这、这是不想认他这个爸了。
他避开敏敏的视线,转头看向两个儿子,“老大你们…”
龚立新,“我听敏敏的。”
旁边龚立裁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桂芬,你也要这样?”龚文树凉了心窝子,看到儿女的态度,内心起了一丝悔意。
李桂芬一开始还没有听出来敏敏的意思,直到这会儿看见龚文树的脸色,才恍然明白过来,她虽然也恨他没出息,但是再没出息也是这个家的当家男人。
“敏敏啊,你不能这么对你爸,你有话好好说——”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嘴边。
小女儿眼皮一掀,朝她眯了眯眼,脸上生出一道厌弃的表情,瞬间,李桂芬就住嘴了。
“我…我是你们爸。”龚文树喊出这句,下一刻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嘴里道:“我不管了,以后这个家啥事都不管了。”
不管好,再管下去这个家都散了。
敏敏嘴角勾了勾,撇开眼睛不去看他,让李桂芬带他一道进屋,她现在要处理龚三民一家子的事,得用到一些以前宫里的手段,可不能叫他们看到,把两老吓坏了。
“你?敏敏啊你要干啥?”龚三民见龚文树走了,他立马就有些慌。
上一回儿过来,龚三民就发现了,他两个侄子变了,不仅不像他们那个爹好哄,还只听他们小妹的话,而这侄女更是变得不好相与,内里越凶,笑起来越甜。
所以他打算着像以前一样从龚文树那里下手,再带着三儿子一起上。
可这会儿计划好的都乱了,他见到敏敏把人赶进屋,前一秒冷着脸,下秒就对着他们一家喜眉笑眼一脸子灿烂。
龚三民危机感十足,他已经意识到他们要不好了。
敏敏像是看不见他脸上的恐慌,走到东面的空屋子推开门,“不是想要我们家的房子吗,进去吧。”
话落,龚立新俩兄弟一手抓一个,拖着人扔进屋里。
砰声响,门从里面关上,不多会儿屋子里响起凳子翻倒在地的声音,以及闷在喉咙里变了调子的痛呼声。
这些声音一直到中午雨停了才跟着一起歇下。
敏敏开门,拨掉指甲盖里的碎屑,笑着送龚三民一家子回家,还不忘跟他们说,“别忘了咱说好的事哦。”
龚三民几个人身体打摆摆,走一步,脚底板就是钻心的疼,浑身上下看不见的地方都在炸裂般的疼。
等到互相搀扶着,脚步虚浮的回到家,刚吩咐完大儿媳妇,几个人已经翻着白眼倒在地上,半条命去矣。
下午,正月里借走的一百二十块钱,龚三民大儿媳妇送过来了。
转天,天擦亮,东面的墙,龚三民几个忍着身上看不见的痛,拿着泥刀给修好了。
自此龚三民和尤大脚几人一见到敏敏他们就自动躲开,乖得很,再不敢来找死。
一直到四月,村口前面小河里的水不涨了,敏敏也在手工作坊待了近半个月。
这一日,她从作坊赶工回来,搭上一辆回村的拖拉机,离她位置不远处,赵宝林正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