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震地一夜,东风拂过墙角的海棠花荫,湿怯怯的,两三只黄莺站在檐角上,延伸一截遮住了澄净的天际。
早上的时候,那位年轻的指挥使小宁来了一趟,是与太子商议春猎事宜的,裴迎心念一动,让阿柿唤他在书房留下来。
裴迎有事要问一问他。
“原来你叫宁怀贞。”她说。
宁怀贞微微一笑,温柔又敦厚,裴迎的目光蓦然往上一抬,盯着他,猝不及防。
她缓缓开口,像在问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你知道太子在哪儿吗?”
宁怀贞年轻的面庞出现霎时的疑惑,方才太子明明与裴迎打过照面了,她何以会来问自己呢?他对上少女眼眸中的一抹雪亮,刹那间心下了然。
裴迎问的不是陈敏终,而是另一位太子。这句话模棱两可,重点不在于裴迎问的是谁,在于宁怀贞回答的是谁。
嫁入东宫这些天,那位真太子渐渐在裴迎心底清晰起来。
他是围棋国手,书法大家,又精于骑射武艺,撇开对猫有敏症来说,实在是完美的人。
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何被陈敏终顶替的呢?
他如今又在哪里,是死是活?
裴迎本不该生出好奇,她与陈敏终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随着他的身份风险越来越大,裴迎也愈发惴惴不安。
若是真太子现身在宫中怎么办?
裴迎漫不经心地抬袖饮一口茶,似乎并不在意答案,她只是问一问太子在哪儿而已,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这个问题进可攻,退可守。
宁怀贞笑了笑,他知道裴迎一定不敢亲自去问陈敏终,只好来问他。
“回禀娘娘,太子一切周全。”他道。
裴迎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宁怀贞不似京里的世家公子一般张扬,他的举止温柔又敦厚,但是偷天换日者,又岂是善茬?
“知道宁指挥使是个实诚人,我才来问你。”
裴迎的嘴角牵起笑意,她面容稚嫩,这副天真的神情之下,眼眸里的亮光好似不知情,像在问他:我们说的是哪个太子?
心照不宣。
他走出书房时,她又望了他一眼。
裴迎觉得,宁怀贞不会将今日的对话告知陈敏终。
几场春雨后,天气渐渐热了。
这日,裴迎换上了一件玉色绣折枝轻衫,堆云发髻懒懒地用了几根素簪,她甚少有这样不着鲜妍的时候,唇色透出薄薄的一层淡柿红,更显眼眸流转间的明丽。
陈敏终多看了几眼她这副不怎么打扮的模样。
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本就不需要过多雕饰,她往日金玉堆砌,反而将神态压住了。
他心下一动,让她过来。
裴迎的脸上似乎有些高兴,陈敏终眼帘垂下,她是如何做到每回都对他笑脸相迎呢?
陈敏终道:“听掌印说,说那日你在殿外向父皇奉上了昆仑青庭残卷,很合父皇的心意,我记得那是昭王的爱物。”
他顿了一顿:“父皇对我说,有你为我奔走,是福气。”
裴迎低头不语,她并非是为了陈敏终,而是为了自己家的私心。
“借花献佛罢了。”她十分心虚。
“不重要了。”陈敏终淡淡道。
他依然未对裴迎放下戒心,待她的语气却柔和了一些。
“猜对了,有赏。”他忽然说。
裴迎一愣,这句话是陈敏终大婚之夜对她说过的,她猜对了他的身份,他要赏她什么?
“你想要什么。”他没有替她做决定,而是问一问她。
裴迎认真地思索,得了殿下的承诺,她不能白白浪费,他什么都会答应她的,她必得将这个承诺物尽其用,盛京世家之所以强盛,是因为广据田地,裴家若想真正立身,也得从田地打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