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新娘,队伍一路迤逦而归。夜色降临,喜宴也开场。
一排排火炬将山洞照耀地明亮如白昼,赤色的烛焰照亮青色石壁,也将整个山洞笼罩进一片暖色。圆桌绕着环形的山壁一字排开,中间留出一片空地,空地上方是洞顶的一个豁口,可以看见外面的天光。
严景看向黄十三郎,他的脸浮着一层浅浅的红光,不知是被酒气所熏还是被火光所照的。黄十三郎察觉到注视,转头对着严景露齿而笑。
新郎新娘和新郎的家人们坐在主桌,黄十三郎是新郎的弟弟。但他还是为了照顾严景坐在客桌上。
严景的目光扫了一圈,他发现来的客人有老有少,有拖家带口的,却不坐在此处。这个角上坐着的宾客都是一些看着年轻的妖。
严景对面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活泼俏丽的女妖,她一手托着腮,时不时用手指把玩额前的碎发,一双眼睛又圆又亮,闪着幽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严景友好地冲她笑笑,流露出结交的善意。
那女妖却以一种古怪的神情嘻嘻地笑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物,她抛了个媚眼,却又倏然转过脸去不看他。
严景不知是什么意思,只得悻悻摸摸鼻子。
宴会上,佳肴开始摆出来。令人大感惊奇的是,端着一道道菜肴上来的是一群浅紫色的小精灵,拳头大小,后背长着一双薄如蝉翼的翅膀,像蜻蜓那样快速振动,它们三五成群托起一叠叠盘子,远看流水席飘在空中,真如道道流水般流动。
“这是诞生在一种夜来香里的小花妖。”黄十三郎一边随着其他妖精动起簪筷,一边向严景解释,“黄昏夜来香开放之时,这些小妖精也就出生了。”
严景看着花妖在半空殷勤地飞舞,像勤劳的小蜜蜂忙个不停。它们这些尽职尽责的侍者,浑身晶莹剔透,在烛光的照耀下很是漂亮。
黄十三郎看到严景流露出喜爱的神情,说:“这些小花妖的生命很短暂,天亮之前就会一个个死去。不然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抓几只。”
严景摇了摇头,他只是觉得这些小花妖长得十分可爱。
一道又一道的山珍海味被摆上筵席,群妖的欢笑声喧闹声,如同阵阵潮水不绝。
气氛慢慢攀升到高潮。
酒足饭后,这时新郎的父亲也是黄十三郎的父亲从主桌上站起来,面向宾客朗声道:“感谢诸位参加我儿七郎的喜宴,老朽真是不胜荣幸。下面大家就有请月仙子起舞。”
宾客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月仙子?
严景下意识抬头。
原来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洞顶正中央的豁口处,正好一轮明月镶嵌进来,清辉洒落在空地上。
严景盯了一会儿,并不见月中有什么仙子飞来。
却是有两妖不知从何处搬出一卷一人高的画卷,抬到中间空地上,将画卷向两侧徐徐展开。
众妖看清那画上画的正是一幅青娥斗乐月图。正中央是一轮圆月,月亮周围绕着一圈翩翩起舞的美人仙女。
来自天上月的银辉落在画中月上,这画卷就像活了过来,画中的仙女走下来,一个个冰姿玉骨,披着月裳开始起舞。有吹奏的乐声伴随着舞蹈响起,舞动之间,袖翘腰折,环佩作响。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乐声从轻柔渐渐转为激昂,舞姿也越发激烈。
严景已经看得目不暇接,足尖的每一次点地,他都感觉同样有一道鼓声在心上敲响。每一次旋转都让他感觉眼前的世界也跟着旋转一次。
他好像陷入一种狂乱而又迷幻的氛围中,一切都飘忽不定,似真似梦。
随着最后一个节拍落下,这些月仙子翩然飞起,向着天中月升去。深蓝色的天空中明月好像肉眼可见更亮了一层,月华大涨,银色的月光流水般涌进山洞,整个山洞如同一个瓶盖敞开的酒壶,灌满晃动的酒波。银波压过赤色的烛焰,把山洞浸润成一个银霜世界。
一切都沐浴在月华之下。
严景感到一股柔柔的凉意从天灵盖自上而下涌过,整个身体像泡澡一样舒坦,突然之间耳聪目明,眼前世界更加敞亮,心中不由自生一股欢喜。
他看到群妖脸上也是同样的欢喜之意,不过有些年轻的妖 还带着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他预感到接下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陆陆续续地有妖从位置上站起来到空地上跳舞。对面的年轻女妖慵懒地伸展着一双玉臂,扭动的腰身蛇一般直立起来,她走前转过头,吐气如兰:“要一起来吗?”
黄十三郎拍着严景的肩膀,兴奋地对他说:“这是婚礼之后年轻妖精的快乐时刻,跟我来。”
严景被他拉着到了中央,音乐仍在吹奏。严景刚想说自己不会跳舞,却见黄十三郎已然闭着眼扭动起来。他陶醉的模样不像黄鼠狼,倒像一只昂起头跳脚的公鸡,严景憋不住闷声笑了。他干脆也放开自己舞动起来。
溶溶月色之下,群妖乱舞。
黄十三郎已是快乐地手舞足蹈,严景转着圈和男男女女的妖贴面而过,他感觉到自己身处在一圈又一圈的漩涡之中,应和着石壁上的炬火,一缕火焰在旋转自体内升腾而起,让他躁动不已。
在漩涡一样的舞蹈的裹挟下,他们旋转着从洞内跳到洞外。他们时而紧紧挽着手臂双脚不停跳跃踢踏,时而像浆果爆开汁水一样立马散开,没有固定的舞伴,迎面遇上谁就同谁一起跳舞,分开就干脆利落地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