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狭道花障,眼前顿时开阔,一汪湖水倒影天星,天上银月如钩,月下有一座绣楼,楼体极其庞大,几座飞桥连带着偏楼,连成一片,主楼上有匾额,匾额上书“清音阁”。
抬脚走进去,楼里装饰极其华丽,雕梁画栋,富贵逼人。厅堂灯火通明,厢房、雅舍、琴室、花厅应有尽有,楼顶上有一朵巨大的宝象花,灿灿生辉,浓烈绽放。
若仔细看,能发现花瓣中镶着琉璃,与数百盏烛光交相辉映,反射出绚烂夺目的光。
此时才刚刚天黑,客人还没进场,能让谢灵芝仔细打量这至极的绚烂。
谢灵芝也是见过大场面的,长安元宵灯会,她年年都去。
在乐游原上,亲王公主的盛驾,她也偷偷瞄过。可这般精细奢华真是头一次见,风尘烟花地都如此华侈,那传闻中圣人与淑妃的兴庆宫又该是何等神仙所在啊。
谢灵芝不禁怀疑,她与那帮富贵闲人住的不是同一个长安城。
怪不得萧缇会说,他们之间,云泥之别。
正在发愣时,一团香气扑面而来,谢灵芝睁眼细瞧,来人是一个极其明艳亮丽的妇人,眉是精致描绘的青黛,唇是鲜艳饱满的朱红,乌发如瀑,挽作朝云,步摇环佩,尽显风流,更别说那欲遮未遮,薄如蝉翼的衣衫,真是“蝉翼轻绡傅体红,玉肤如醉向春风”。
那妇人虽年纪稍大,但眉眼含情,体态婀娜,看得谢灵芝都耳红心快,更何况男子呢。
“我叫喜娘,是这里的管事妈妈,你别怕,”喜娘携着手谢灵芝的手,拉她坐下,笑道:“我不吃人。”
她如此说,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忽而从头上传来,谢灵芝抬眼望去,十来个风姿各异的女子出现在楼阁之上,绣楼共有四层,每一层上都站着几个年轻的女孩子。
她们或是慵懒地倚在廊上,或是团扇遮面调皮地笑,又或者正提着缀纱襦裙往下走,足上带着的银镯叮当作响。
女孩子们各有特点,但都青春美貌,婀娜多姿,花团锦簇,叫人挪不开眼,真真是一个销魂窟。
“去去去,看什么热闹,还不快去换衣服,待会客人们就来了。”
姑娘们非但不走,反而都聚在一起,有人娇笑着说:“进来了就不必戴面纱,摘了吧。”
姑娘们跟着起哄,环佩碰撞,叮铃铃的,像是首欢快的乐曲,以前的谢灵芝开朗大方,不怯这种场面,可现在的谢灵芝......真是为难她了。
喜娘眼观鼻,鼻观心,看得出来谢灵芝不是外放的人,再者清音阁的都是落难的官家小姐,别看上面那些人现在叫得欢,刚来的时候比谁都矜持,扭扭捏捏,装得贞洁烈女一般,后来还是得靠她喜娘调、教,方能上得了台面。
因此,喜娘笑道:“别管她们,一群丫头片子,胡天胡地的。”
谢灵芝低头一笑,告诫自己:如今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呢。
思忖至此,她伸手缓缓解下面纱。
那是清丽绝伦的一张脸,五官端正,肤白盛雪,眉间那点朱砂痣,画作了花钿,衬得人越发妩媚动人。
但秦楼楚馆看人不单看相貌,更看身材,许是在牢里清减不少,除了细腰纤纤一握,其他好似并不出彩。
但喜娘看得出来素布衣裙下的谢灵芝其实凸凹有致,若是好好养养,应该赢得不少人喜欢。
饶是这样,喜娘此刻并不觉得谢灵芝有多惊艳,她太“死气沉沉”,没什么精气神,看起来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骨子里透着疲惫与憔悴。
不想此时有个姑娘看得太过专心,以至于自己的披帛飘落下去都不曾察觉,其他人惊呼出声,她才伸手去抓,哪里还抓得到。
那淡紫色的披帛就飘飘荡荡朝谢灵芝飞去,谢灵芝站起来,走上两节台阶,抬起双手,接住那根细纱织就的披帛,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有人轻声赞叹。
但见谢灵芝立在台阶上,将一段薄纱托与手中。她的背后是一块拓于敦煌的飞天壁画,人画交相辉映,仿佛是墙上的神女活了过来,站在云端,托起了一片烟霞。
喜娘看准了谢灵芝那一刹的风姿绰约,心内不禁狂喜,这才是绝代佳人,想那瑶池居的长安花魁也不过如此了。
喜娘得此珍宝,喜出望外,拉着谢灵芝道:“姑娘在我这里好好养着,必有你的广阔天地。”
谢灵芝对喜娘谦和一笑,道:“多谢。”
“只是你这名字...”喜娘告诉她,“我们这儿都不说真名,一来怕被熟人认出来,二来不够妍丽,日后就改了吧。我看你就如画中飞仙一般,就叫玉仙如何。”
名字与谢灵芝来说不过代号,本就孑然一身,万物可抛,名字算什么,叫什么都无所谓。
谢灵芝点点头,应道:“好,那我以后就叫玉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