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人证!”
镇北侯世子终于按捺不住了。
“是谁?”
“……怜秀,虞怜秀。”
“叫他也一起来。”
朱屠面无表情道。
他看起来是并不在意虞怜秀是谁的——可在场的其余官员却不是了。就是陶正真,也瞬间想明白了镇北侯世子不肯坦白的原因。
虞怜秀这名字听起来秀气,但不是什么世家小姐,今日能够出现在此地,是因为他是被请来唱戏的。
作为羽衣班的头牌,他也是京中的风云人物,而且是不少王府的座上客。
这样一个伶人,和镇北侯世子双双避人耳目到水榭那种偏僻地方去……此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想来镇北侯世子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彻底破罐破摔,叫得那么亲昵。
虞怜秀越过众人,从容立在朱屠面前。陶正真在朱屠下手位,大理寺两位少卿也在,只是分别立在一边。
朱屠问道,“你和世子是什么时候到的水榭,停留了多久?”
虞怜秀道,“午时初,午时未之前就离开了——我还有戏要唱。”
朱屠接着问道,“你们做了什么,中间可见过徐小姐?”
虞怜秀露出了一个笑意来,“您一定要知道吗?”
朱屠板着脸道,“公堂之上,还不如实交代!”
镇北侯世子看起来准备说一点什么,又好像是被吓回去了。
虞怜秀坦然道,“我与世子在避人处行了周公之礼。”
陶正真僵硬了一瞬,暗自想到好在提审此人的不是他。
镇北侯世子像是缓过一口气来。
“大人也知道,行那等事情的时候,注意不到别的什么事——更不要说徐二小姐了。水榭之外,恰恰是一个宝地。”
他轻慢地笑着,感到一道目光之后,忽而僵住了。
定国公世子那双眼睛里面仿佛也盛着霜雪,又如冰凌一般,向他看了过来。
镇北侯世子向来识相,自然不敢觊觎容深,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和虞怜秀纠缠的地方,是在定国公府的花园子里面!
这下怕是要把定国公府一起得罪了……镇北侯世子心中升起一丝悔意的时候,身侧虞怜秀的话让他悔意更甚!
“我看到了。”虞怜秀道,“有人从水榭经过。”
众人顿时都精神一振,“是谁?”
此案查到现在,这是第一个目击证人的出现!
虞怜秀道,“我没有看清他的正脸。只记得他袍子上面绣了五爪龙。”
朱屠面色铁青,“你能肯定?”
虞怜秀道,“大人也可以当我没说过。”
朱屠默然片刻后道,“将此人收押。”
在场众人都听见了虞怜秀的话。
五爪龙……这是郡王服饰。
镇北侯世子惊惶地看着虞怜秀那平静的脸——平静到好像这一刻是他期盼已久的一样。
朱屠道,“世子也知道什么该说。”
镇北侯世子当然知道。
从他身上已经问不出什么来了,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聚在一起,面色一个比一个沉重。
虽然从女帝下令的时候起陶正真就知道此事难以善了,但一下子牵扯出一个郡王来,让他觉得很是棘手。
而且,在场的人里面,也有一个郡王。
清河郡王李凤歌抱着臂,思索片刻后道,“我和四哥都没有穿绣龙纹的袍子。今日,只有一位哥哥穿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把这位哥哥卖了。
陶正真心道不愧是李氏皇族的人,果然继承了大义灭亲的传统。
李凤歌却并没有想这么多,十分坦荡。
除非被发现的是李远朝,旁人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陶正真补充道,“是东平郡王。”
大家本来都是高高兴兴来吃酒的,对于别人的衣服没有那么关心,但是李凤歌那么一提,陶正真自然也能想起来。
这位东平郡王……亦有给他作假证的同伙们。
朱屠道,“去请郡王来。”
李凤歌主动站了出来,“我去吧。”
同是皇室贵胄,他去要比那些普通官差更好一点。
朱屠颔首。
而后,朱屠转向了陶正真。
他板着脸,用一种陶正真欠了他几万辆银子的语气幽幽道,“尸格的事,陶大人可想到了解决办法?”
陶正真顿住了。
“我……自然想到了办法。”
朱屠道,“那陶大人可要赶快了。”
“朱大人且等着。”
陶正真又想去薅自己的头顶了。
*
所谓尸格,即是仵作验尸后给出来的记录单格,案后还需要留档,和此次所有的记录放在一起。
不是陶大人自吹自擂,大理寺的仵作可是甩了刑部六条街的,所以验尸之事他当然包揽了下来,而且郝仵作经验丰富,的确一眼就鉴出来了徐二小姐并非自己上吊,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脖颈之处的外伤肉眼既可以辨别,然而验身这一步却被牢牢地拦住了。
徐太夫人的心腹嬷嬷守在徐二小姐身边,撒泼打滚就是不肯让郝仵作靠近一步,把郝仵作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愤怒地罢工了。
陶正真也劝不动,那嬷嬷怎么也不肯松口,表示绝不会让她家小姐死了还受外男羞辱的。
这是徐老夫人的心腹,基本也代表着徐老夫人的意思,陶正真又能怎么办。
除非能找一个女仵作出来——京中的确有一个女仵作,而且就在大理寺,但是,苏仵作她告了假回岭南老家去了!
岭南道京中少说也有半个月的路程,等苏仵作回来,徐二小姐早就发烂发臭了。
尸格不能没有,这是规矩,而且通过尸格也能够判断更多在表面没有发现的情况……但是,这让他怎么办?
验身只能找女子,没有女仵作,大理寺也没有别的女人可用啊!他总不能把厨娘带到这里来吧!
他需要一个识字、记性不错、胆量够大的姑娘。
而定国公府的女子……陶正真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了一双眼睛。
隔着帷帽,也很镇静,很美丽的眼睛。
他并没有告诉唐酒诗,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觉得她和苏仵作有些肖似。
如果是这样的女子,或许并非不行……
*
唐酒诗微讶,“陶大人有事要我帮忙?”
她听完了陶正真的要求。
“若是唐姑娘不愿,也无妨。”
“不。”唐酒诗道,“若能帮到大人,我很愿意。”
她只思索了一瞬,就答应下来了陶正真的请求。
和陶正真结个善缘,对她而言是一件大好事,而且对于她想抓住的那个机会也是一样。
唐酒诗起初没有主动寻陶正真,是怕显得自己太过逢迎了,不过容深拒绝了她,让她和陶正真有了一番谈话。
而现在么,是陶正真有事求上门来,唐酒诗当然不会推拒了。
“那太好了。”陶正真道,“郝仵作会一一告知你如何去做,徐太夫人给的时间不多,有劳唐姑娘了。”
“不敢当。”唐酒诗避开了陶正真的礼。
“定国公府的程娘子和郝仵作会在外等你,对了,容少卿也会一起。”
“容少卿?”
“他和你是表兄妹吧?”陶正真道,“有他在正好。”
唐酒诗顿了一下道,“是的。”
——她由衷希望容深也能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