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把锅全往自己身上背的毛病,也不怕被压死。”
“人也不是你杀的,坑也不是你挖得。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真要给该内疚的人论资排辈,他们村里的人光排号都能从村头那棵歪脖子树排到海岸线另一端,你且得等着呢。”
她被巫娆这一骂反倒没了顾虑,忍不住把埋在心中,循环问了自己无数次的问题问出来。
“万一那抱子娘娘真是我搬山搞出来的呢?”
“万一这些村民都是因我才沦落如此境地呢?”
“万一他们溺子杀婴、家破人亡,皆是我一人罪孽呢?”
这才是让谷小草惶惶不可终日的心病所在。
巫娆撇了一眼谷小草,她很明显在钻牛角尖。
“这世间出来作妖的鬼东西多了去了,我怎么没见别人为了保全自己杀孩子呢?有所怜悯是好事,但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不是善良,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巫娆就差把“没错你就是天下第一傻子”这句话挂在脸上了。
他叹气道: “虎毒尚不食子。生死一线,有人向死,也有人谋生,可断没有牺牲别人性命活己的道理,哪怕那个别人是自己的孩子。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不会拎不清吧?”
“我当然知道。”
谷小草回了一嘴,被巫娆教训了一路,她心中填埋许久的滞涩情绪,反而荡然无存。
不知是不是地窖呆久,谷小草看着外面天青云碧,就像心绪也跟着天空疏阔起来。
心情蓦然轻松。
“你刚刚好像一个啰嗦的老太婆呀!”
谷小草又恢复了平时本性,蹦跳着一路窜到巫娆前面去,她一边倒退走一边甩出一张清风符,路边的蒲公英顿时纷纷洋洋向着巫娆扑去,估摸着能害他打几个喷嚏。
不料巫娆指尖一闪,符箓上面的朱砂改了走势,从清风符秒变暴风符。
符箓吹出一阵能让人东倒西歪的狂风,谷小草派出去“害人”的蒲公英反糊了她自己一脸。
谷小草一边咳嗽,一边拿心里的OS小人对巫娆练习搏击,狂扁对方无数遍。
可恶啊,世界上怎么会有巫娆这种睚眦必报又嘴毒还小心眼的生物?
……
两人已经走进祠堂婴儿坑处,谷小草再度丢出一张清风符,这股温柔的清风平地而起,将一个个孩子托举起来,依次送至室外。
风一吹,尸臭味越发明显。
孩子们死去的时间并不久,坑内尸体越往下腐败越明显,如果说上面那层婴儿仿佛青面獠牙小鬼,还算能看出人模样,下面的婴儿已经沤烂鼓胀成了一个个惨不忍睹的血肉布袋。
谷小草再一转头,巫娆已经避开至少十米开外,他掏出一方绣帕捂住口鼻,含混不清的说了句:“我在外头等你。”
便跟鬼撵似的跑了。
走出祠堂后,两人找了一个靠山面水的风水宝地,巫娆负责看风水,谷小草负责挖坑,这师徒俩也算“配合无间”的送死婴们入土为安。
白布裹身,坑内覆土,巫娆徒手描画法阵,无数苍翠松柏在周围拔地而起。
巫娆与谷小草相视一眼,三清铃摇响,两人难得有默契双双开口。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还将上天炁,以制九天魂。化行十方界,普济度天人。悟真道自成,接引於浮生。不迷亦不荒,无我亦无名。朗诵罪福句,万遍心垢清。”
随着法事的祝祷念诵声响起,一缕缕稚弱的魂灵化作万千光点升空。
好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种子,他们虽无所依凭,却也因此跨过山丘大海,见识万里河山。
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好在亦因懵懂,对这世间不曾有过太多缱绻留恋。
……
谷小草与巫娆已来至抱子娘娘庙。
这里的情况果真如那大叔所说,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这庙不大,坍圮的雕梁画栋之间荒草凄凄,谷小草和巫娆走在其间,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走着走着,谷小草被地上瓦砾绊了一跤,她低头又恰与某婴儿一双眼睛对视,顿时忍不住喊了声“卧槽”。
那婴儿只剩下一颗头,就藏在在瓦砾中死死盯着她,面容虽是唇红齿白,却露出诡异笑靥,看起来分外惊悚。
恰好谷小草脚踩的地方是个土坡,她壮着胆子往周围一看,发现这样苍白与艳丽共存的婴儿头颅星星点点的分布在废墟缝隙处,都是面无表情模样,大概有百来具之多。
谷小草弯腰拾起这颗头,颠了颠才发现这些婴儿头颅乃是陶瓷烧制而成,上面的五官被信众们画的栩栩如生,甚至到了能以假乱真的程度。
“难怪叫抱子娘娘庙,这里四面壁上大概是被人雕了百子献瑞图吧?”
如今庙塌了,地上才会有那么多陶瓷婴儿头。
巫娆也跟着环顾四周,然后开口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谷小草说:“什么奇怪?”
“这里的正神消失了。”巫娆顿了顿道:“你看,四周只见婴儿残肢,却不见一片瓦砾或者雕像跟抱子娘娘有关。”
这时已是夕阳沉落,啼鸦声四起,巫娆的面沉似水,那端庄绝美的姿容,好像也化作了一尊神像。
“我问过村民,他们确信自从推倒这座庙后,就没有人来过了。据说,那座雕像足有一丈高,没有谁能把雕像藏起来。”
谷小草被他说的打了个寒噤:“你怎么越说越邪门?”
巫娆望着这片废墟,笃定道:“抱子娘娘雕像是活的。”
谷小草灵光一闪,也顿悟过来,雕像与附身在村长体内的黑影,许是同出一脉,寺庙坍塌后,转而附身在婴儿头中。
她偷偷传音:“它倒会找地方藏,这里应该有一百来颗头,不知哪一颗才是抱子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