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下来,只传来对方沉重的呼吸声。双方似乎都在压抑着情绪,连空气都变得粘滞。
姜好突然从梦里惊醒,她有瞬间的失神,确认自己所处的地方后,她仰头看向徐昀,看到他放在眼睛上的手指缝有晶莹剔透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着湿漉漉的光。
那个大人,是在流泪?大人……也会偷偷哭吗?
姜好看了看皎月,她因为打了疫苗,睡得很沉。姜好犹豫了下,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她轻轻地起来,走到徐昀身旁趴了下来。
徐昀似乎没有察觉,他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捂着眼睛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剧烈颤动的胸脯,姜好或许会以为他睡着了。
手机那头终于响起了声音,徐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但是我听小林说你那什么宠物医院快倒闭了,疫情之下,什么工作都不好做,只有铁饭碗才是真的……我已经给你报了名,是个很好的单位。你听话,我和你妈给你报了培训班,你把店关了,回来好好上课,安心备考。”
徐昀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机,手背青筋暴起。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心跳得极快。在姜好灵敏的耳朵听来,他的心跳声近乎夏日的狂风暴雨击打在树叶上,姜好感觉他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但他只是很平静地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徐昀仿佛失去了支撑,手机软软地从他手中滑落到沙发上,又弹了下,掉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他没有去捡,就这样仰头瘫在沙发上,眼泪从他指缝肆意地流淌下来,一直流到他的耳朵里,发梢深处,沙发沿上,留下深色一滩印记。
姜好从来没有见过大人哭,她以为大人都是不会哭的。姜好很少哭,因为哭对眼睛不好,她有别的方式表达自己的难过。福利院的小朋友们倒总是哭,一哭老师们就会用棒棒糖哄他们,小朋友们就不哭了,吸着鼻涕吃棒棒糖。
小孩子哭会有人哄,能有棒棒糖吃。那大人们哭呢?
姜好看着默默流泪的徐昀,她想如果有棒棒糖就好了。这样想着,她突然想起前台桌上似乎有个小碟子放了些糖果。
可惜,桌子太高了。她的小短腿并不能爬上去。
姜好歪着脑袋看了看徐昀,又看了看前台桌子。犹豫了片刻,她还是站了起来,朝着前台跑去。
桌子后面放了个高脚凳,凳椅很滑。姜好的爪子没有着力点,根本爬不上去。她急得抓耳挠腮,连脚底板都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令她脚掌更滑,一个不小心,她从高脚凳上摔了下来,撞到了桌角,发出“咚”的声音。
呜,好痛。
姜好痛得胡须都抖了抖,她撑着四肢爬起来,抖了抖四爪,蹦了蹦,确认自己没有伤到骨头什么的,又跃跃欲试准备爬上去。
一双手突然拎住了她的后脖颈,姜好又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无助地挥着爪子。她从气息判断,抓住自己的人就是徐昀。
徐昀把姜好放到前台上,垂着头看着她,默不作声。他的眼角一片红,睫毛上还沾了水汽,猛然吸了吸鼻子,抽了几张前台放的纸,粗鲁地擤着鼻涕。
安静的房间里不停地响起“噗噗”的擤鼻涕声,像汽车发动机一般。
姜好抖了抖耳朵,她觉得脚没有那么痛了,就走到放糖的小碟子前,精挑细选,叼了一枚有笑脸符号的糖果,走到徐昀面前。
徐昀埋头擦着鼻涕,没有注意到姜好的动作,他纸巾用完了,又伸手去拿纸,姜好伸爪拍拍他的手。
“这个是纸巾,不能给你玩儿。”徐昀的声音染上了浓厚鼻音。
姜好双爪攀上徐昀的手背,把糖稳稳地放到他的手背上。
“给你吃。”她朝他柔柔地喵了一声。
徐昀呆住,他看着手背上的糖,黄色的糖纸上有一个笑脸的符号。
“快吃呀。”姜好拍拍他的手,“吃了就不要哭了哦。”
徐昀撕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这种感觉顺着四肢百骸流淌,一直汇聚到心底,温暖而酸涩的糖汁包裹住他的心脏。滚烫的泪水从眼底再次肆意地流淌,徐昀哽咽着哭出声来。
他嘴里包着糖,双手捧住姜好,把头虚倚在姜好身上,就像小孩子那样,放声地大哭着。
泪水流淌在姜好的身上,她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毛被打湿了。
那泪水含着沉甸甸的情绪,姜好觉得自己后背都沉重了些。她想,做大人可真麻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