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被热醒的。
她记得自己钻进被窝看小说前,窗外已经飘了一天的鹅毛大雪,整个世界都白皑皑的。
叶晚疑惑地睁开眼睛,入目是旧得发黄的纱布蚊帐,透气性特别不好,就像蒸笼一样,难怪热得要死。
她难受地撑起身子,掀开蚊帐,探头出去环视了一圈——退了漆的木头桌椅,铝制暖水壶,红双喜陶瓷缸子,糊着旧报纸的墙上挂着1983年的日历。
叶晚抿了抿唇,还在疑惑,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女人的埋怨:
“妈,我就说老三藏钱了,你还不信,不然叶晚哪儿买得起新裙子,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还把自个儿当没出嫁的小姑娘呢,你让她去打酱油,她跑去办公楼私会老相好,回来说她两句,她给你装中暑晕倒。”
“什么老相好,跟着凑啥热闹,那是生产副厂长,你男人还在他手下讨饭吃,他的舌根子你都敢乱嚼,想老大也被别个穿小鞋啊?”
……
寥寥几句对话,叶晚已经消化完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原来她穿书了,穿进了一本《八零后妈养娃记》里,成了善良温柔女主的对照组,作天作地的恶毒女配。
女主叶早是原身的堂姐,勤快能干,任劳任怨,跟木器厂生产副厂长结婚后,孝敬公婆,管教继子继女,用爱感化一大家子,最终得到了丈夫的肯定,和孩子们的一声妈。
而作为对照组的原身好吃懒做,矫情多事,跟木器厂的临时工宋城结婚后,跟公婆斗气,跟妯娌撕逼,闹得一家子鸡飞狗跳,为了勾搭自己姐夫,她抛夫弃子,最后落了个孤独终老的凄惨结局。
该!
让她作死。
叶晚义愤填膺,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还当自己是那颗千年奶糖精,每天最喜欢的就是看小说,为男女主的绝美爱情哐哐撞大墙,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饿了就舔一舔手指。
李梅挺着个大肚子推开门,淡淡的奶香味扑面而来,看到盘腿坐在床上,悠闲地摇着蒲扇的叶晚,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气愤,一手拉着宋母一手指着叶晚歇斯底里地喊:“妈你快看啊,我就说她装病吧,年纪轻轻不出去找活儿就算了,待家里也不知道搭把手干点家务,还偷吃小娃儿们的奶糖,我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哎呦哎呦……娃都要给她气出来了。”
自带奶香体质遇热更奶的叶晚:“……”
“少说两句吧,”宋母搀着李梅坐到椅子上,苦口婆心地劝道,“都快生的人了,气性还这么大,多伤身子呀。”
李梅轻抚着肚子,余光瞥着叶晚,声音不大不小,“妈赶明儿个把家分了吧,让老三领着他媳妇单过去,看她还有没有闲钱买新裙子?”
虽说宋城每个月都把工资交给了宋母,但他一个临时工一个月能拿多少钱?二十五块,还不够他一个人的吃穿用度,更别说加上花钱大手大脚的叶晚,到头来还不得公婆补给他们。
李梅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点,她给宋家生了两个大胖孙子,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哪儿哪儿都得花钱吧,也没见公婆资助他们一分。
凭什么还要拿他们的血汗钱去养一个吃白饭的,就因为叶晚长了一张光滑得就像剥了壳的鸡蛋脸?
这让从小皮肤就不好又赶上孕期体内激素水平急剧升高皮肤状态更惨烈的李梅,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大儿媳心里不平衡,宋母怎会不知道,只是不放心小儿子,太老实了,分出去单过的话,还不得被他媳妇欺负死,长叹一口气,转过身面向叶晚,“老三媳妇,你跟老三结婚也一个多月了,是该懂点事了……”
没等宋母把话说完,叶晚把蒲扇一扔,穿好鞋子冲出了屋子,留给李梅和宋母一阵带着奶香的热风。
为了稳住人设,叶晚不忘拿上放在堂屋门口的大黑伞,宋家唯一的一把雨伞,是身怀六甲的李梅等下给公公和丈夫送饭要用的。
叶晚撑着大黑伞,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出宋家的院大门,身后是李梅气急败坏的怒骂,她充耳不闻,并且尽量让自己走起来看着就非常欠揍的样子。
《八零后妈养娃记》这本小说,叶晚看了有一年时间了,换做旁人,剧情什么的肯定早就忘得七零八落,但她却记得每个细节,无他,过目不忘而已。
现下,书里的世界真真切切地呈现在眼前,叶晚难免觉得新奇,睁着一双皓月当空的丹凤眼,跟看西洋景似的到处打量。
从家属大院出来,一路晃悠来到一食堂前面的中央广场,正好午饭点,职工成群结队地从厂区走出来,远远地就注意到广场上那抹靓影,不管男女老少都忍不住地多看两眼。
今年流行伞裙,小风一吹,裙子蓬起来,法式复古宫廷裙那味儿,显得特别高贵和优雅。
尤其是白色,低调又不失奢靡。
叶晚不喜随波逐流,穿的是一条红色伞裙,黑伞底下,裙摆像水波一样倾泻而出,明亮得比夏天的大太阳还要刺眼。
提前给丈夫打好红烧肉的叶早一出食堂也看到了叶晚,不自觉地停下脚站在台阶上,犹豫地要不要过去打招呼。
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是财务科干事许翠翠,“叶早,听老同学一句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那个堂妹可不是省油的灯,别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
叶早清秀的柳叶眉皱了皱,轻声解释道:“小晚不是那种人,你不要乱说她……”
余光铺捉到一双黑色小皮鞋,后面的话,她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