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羽鸽从天上飞过,一天后落到了江面上某艘乌篷船的船舷上。
船舱里走出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男子,拿起鸽子解下了它脚上的信筒,随即又将它放归天穹。
他则拿着信筒回到船舱,解开后只看了一眼便面色便沉了下来。
“让他给跑了,咱们的人也都没了。”
船舱内一个面色苍白脸带病容的男子盘腿坐在那里,手里拿了串佛珠正慢慢地拨着。听到这话他丝毫未动,只淡淡吐出几个字:“料到了。”
“你是不是原本就没打算要徐承卿的命?”
“自然想要,只是他的命也不是那么好得的。别忘了他是什么人,匈奴十万大军都挡不住他的铁骑,咱们又算得了什么,以卵击石罢了。”
戴斗笠的男子不以为然:“他在明我在暗,未必没有得手的一天。谢家上百号人的血债,总有一天要叫他血偿。不过你这回是否有点冒险,当时陆青栀也在,你就不怕那箭……”
“不怕。”男人又拨了一颗檀木珠子,面色平和,“徐承卿会护着他。只要他活一天,他就会护着陆青栀,不会令她伤一分一毫。”
说完他看了眼外头阴霾的天色,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
就让徐承卿再护着她一段时日吧,总有一天他会令他完璧归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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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承卿再次醒来时已日上中天,满屋子都飘着鸡汤的香味。
木屋简陋,床边的矮几上摆着个碗,内里盛着略泛油光的汤水。屋里没有青栀的身影,徐承卿心头一紧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动作一大牵扯到了肩膀处的伤口,疼得他呲了一声。
“你醒了。”
门外青栀听到屋内的响动立马推门走了进来,一见徐承卿已坐起身上,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
还没来得及解释这一切,了空和尚也跟着进了屋。他手里依旧提着那个酒葫芦,很自然地拿起喝了一口后便拽起徐承卿的胳膊,替他把了把脉:“看起来像是救活了,至少十天半月不会死了。”
说罢将一碗汤药往他手里一塞:“把药喝了一滴也别剩。”
徐承卿却端着药碗没动,一言不发只冷冷看着他。
这人除了一身僧衣外,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出家人的影子。
了空见他不动也不计较,呵呵一笑后将碗塞进青栀手里,随即便走出了屋子。
青栀赶紧坐到床边,拿过徐承卿手中的药碗,刚吹两口舀了一勺刚要喂他,便听徐承卿皱眉道:“他可对你做了什么?”
“啊?”
青栀一愣,汤匙掉进了碗里,溅起一点药汁落在了手背上。她顾不得去擦,赶紧摇头,“怎么会,大师是出家人……”
“倒也未必。”
徐承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世上有的是肮脏龌龊的人,他都见识过自己的禽兽行径了,怎么还会这么轻易相信男人。
他抿了下唇没有把这话说出口,目光落在了她纤薄的手背上。那上面的药渍有点碍眼,他抬手轻轻一抚,便给她擦去了。
青栀没说话,依旧低头默默地吹汤药,只手背被他碰到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虽极力忍耐,可细微的变化依旧逃不过徐承卿的眼睛。
碰她一下就怕成这样,清早又是怎么梗着脖子答应那个花和尚的无礼要求的。她就不怕那男人把她给……
正想着青栀已经把药喂到了他嘴边:“您把它喝了吧,喝了好得快……”
徐承卿却心中有气,又想到她昨夜是如何给自己喂的水,一时间情绪交杂气血翻涌,竟不知该怪她把自己诱上清凉山,还是直接将她压倒在身下。
那和尚还在外头,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徐承卿薄唇微抿,没同青栀说起那人的异样处,只抬手轻轻一摆:“搁下吧,我累了。”
青栀不敢同他分辩,只当他还在为昨日的事情同自己生气,当下心里轻叹一声,将药碗放在床头后默默地走出了房间。一出门便撞见了空师父。
他正在院中打水,将水桶从井里提上来后,倒了一半在旁边搁脏衣服的木盆里,接着把桶搁到脚边。
青栀认出那盆里的衣服是徐承卿的,赶紧放下药碗上前去:“师父,我来洗吧。”
了空也不同她争,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坐到了大木盆前,整个人显得愈发寂寥,忍不住出声安慰:“天底下的臭男人都一样,你也不必为此伤神。往后有他吃苦受罪的时候。”
青栀挤出一丝笑来摇摇头:“不会,他不会吃苦的。”
他该吃的苦从前在漠北都吃完了,往后只会有锦绣前程,说不好还有机会继承大统,成为这天底下万人之上的男人。
到了那个时候,她必定早就离他远远的,不知在这世上哪一处苟活。又或者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她和她的少年郎,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晚青栀歇在了外面堂屋的青石地面上,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院里的鸡刚叫头遍时,林寒就带兵包围了佛堂。